皇帝:对,就是这样……
“……”好一会儿的沉默之后,淳嘉缓缓说道,“不是朕总是怀疑你,而是你这些不放心,你这些忐忑跟担忧,做什么不跟朕说?”
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被贵妃给带偏了。
心头就是警觉。
按照过往的经验,这会儿如果继续顺着贵妃的话,那么结果毫无疑问就是他自己赔礼道歉,努力安抚好贵妃之后,带着亏欠离开……
至于之前想问的话想说的事儿,那当然都不了了之。
还是下次来了也不好意思再提的那种。
皇帝在心里暗自责怪自己太大意了。
其实也是他到底怜惜云风篁,看着贵妃种种姿态就失了冷静。
换个人来这一手,可未必能够奏效。
此刻稳了稳心神便不肯再让云风篁掌握着节奏,“你跟朕说了,朕还能不给你设法?你什么都不说,就自己琢磨着,还私下里着人去皇后那边……叫朕误会你事小,你心里藏着这许多事情,难道对你们娘儿俩就是好事?你也说了,你进宫数年才怀上这么个孩子,既然要为孩子好,怎么还要这样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就算你有了身孕之后不免患得患失,可为了孩子康康健健的,你也该开这个口!”
“毕竟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骨肉,也是朕的血脉不是吗?”
云风篁张着嘴,一时间有点儿无言。
这混账皇帝……
是越来越会了啊!
她才占据了点儿上风呢,他就打着关心她的幌子驳回来了???
淳嘉还没完:“而且你说你担心袁母后会对咱们的骨血不利,所以才费尽心思的打皇后那边的主意……怎么你是觉得,朕对咱们的孩子一点儿情分都没有?!”
本宫还真是这么想的……毕竟人走茶凉!
但这话云风篁不能承认:“妾身只是担心陛下政务繁忙不能亲自照顾皇嗣,再说妾身所出皇嗣也没资格让陛下亲自抚育。到时候没了亲娘的孩子在宫中,自是可怜!”
“你这都是借口。”淳嘉知道自己要是顺着她的话解释下去,贵妃有的是说法让他心软,干脆一摆手,哂道,“归根到底就是你不信任朕!你嘴上说着朕对你好,但心里却觉得朕不可信任!朕……朕是没法全心全意只为你一个人着想,可朕好歹是天子,难不成连你们娘俩都护不住?那你也未免太过小觑朕了!”
“陛下,妾身怎么可能这样想?”云风篁嘴角扯了扯,无奈的说道,“陛下您想多了。”
淳嘉心道,就是这样,就应该你来给朕解释,想法子打消朕的疑神疑鬼,而不是反过来,叫朕顾不上来质问的目的,想方设法的哄你。
他面色沉凝,不辨喜怒,哼笑道:“阿篁,都这时候了,你还要跟朕敷衍么?你要是真的相信朕,为什么遇见这许多麻烦都不跟朕说,而是自己拖着日渐沉重的身子到处奔走设法?你想想你怀孕迄今都多少日子了?这些天里,什么时候你这儿有个不好,朕不是立刻过来看?说什么怕朕政务繁忙,那时候又不怕了?朕算是看出来了,你嘴上说着什么都靠着朕,其实心里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平素的小事,你觉得无关紧要的事儿,倒是忙不迭的禀告朕。”
“因为这些事情,不管怎么样处置的,在你眼里,其实都无所谓……”
“你所以拿到朕跟前。”
“但你真真在意的,你反而藏着掖着,从来不跟朕说!”
“朕知道对你不够纵容,可朕……”
淳嘉默然了会儿,轻叹道,“可朕对你也是真心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相信朕点儿呢?”
“本来你妊娠以来就十分的辛苦,心里还压着那许多事情,朕都不忍心想,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朕已经是天子了,为何朕所喜爱的女子,却还要过的这样艰苦?”
云风篁眼中泪朦胧,她难过的想:混账!你以为本宫还是初入宫闱时傻乎乎的云宝林吗?!
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本宫也不会再相信你啊啊啊!!!
“陛下对妾身的心意,妾身会不知道吗?可就因为这样,妾身才更加无颜同您说。”贵妃果断开始哭诉,“本来妾身出身寒微,又不是温柔贤惠的解语花,自己不能给陛下分忧也还罢了。连娘家也是一无是处!妾身所以时常扪心自问,凭什么得到陛下的另眼看待还有种种怜惜?每日里醒过来,听着底下人来请安,唤妾身贵妃娘娘,妾身都想,妾身凭什么做这个贵妃呢?看看这宫闱上下,从皇后娘娘到淑妃德妃贤妃,还有底下的妃子们,包括一些宫嫔,谁不是高门贵女钟灵毓秀?”
“妾身算什么?”
“何德何能得陛下这样的厚爱?”
“妾身又怎么还忍心让您在操劳政务的同时,再为妾身牵挂?”
“……”淳嘉默默的端起茶水呷了口,寻思自己这两年对贵妃真的不坏啊,怎么贵妃越发的警惕了?
明明他这两年,不,明明他对皇后就没温柔体贴过,结果呢?
皇后稍微哄了两句,就竹筒倒豆子,将知道的全部交代了!
一点儿不带怀疑的那种。
甚至据崇昌殿的眼线私下禀告,顾箴如今对绚晴宫完全提不起来敌意,甚至还很同情贵妃……
为什么贵妃就不能天真点,相信相信朕?
皇帝心累的叹口气,默默安慰自己:没办法,虽然贵妃难糊弄,但也证明了她的聪慧跟机敏,自己喜欢贵妃的,不就是因为她聪慧又机敏吗?
“对了陛下。”云风篁见他不吭声了,察言观色,忽然问,“云婕妤留下来的遗书……是真的么?”
淳嘉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说道:“阿篁,云婕妤畏罪自-尽前,你似乎在场?”
“……妾身跟她说了几句话她就进屋子去了,妾身又没跟进去。”云风篁郁闷的说道,“后来她悬梁的消息传出来,是皇后娘娘派人去处置后事的,所以妾身压根不知道遗书这回事。”
皇帝一时间有点儿啼笑皆非,忍不住伸手揉了把她鬓发,道:“你平素精明,怎么有时候也傻乎乎的?”
“妾身当时满心记挂着昭庆的伤,哪里能够想那么多?”云风篁心不在焉的解释了一句,倏忽警觉道,“陛下,您该不会觉得,妾身算无遗策吧?”
“怎么又想多了?”淳嘉温和道,“朕只是没料到云氏与其嫡母这般水火不相容罢了。”
云风篁哼道:“翼国公夫人偏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看重翼国公,对翼国公夫人也是爱屋及乌,妾身虽然心知肚明翼国公夫人是个什么样子的,却哪里敢跟您多说?说了,没得叫您以为妾身公报私仇,存心挑拨您跟重臣之间的关系。”
淳嘉哂道:“什么爱屋及乌……这词儿用的可真是不学无术。”
他于是没再说正事了,只问了问云风篁这两日的衣食住行,得知一切都还好,只是觉得格外疲惫,就让她好好儿养着,其他就别操心了,“舟楫倾覆之事定然与你没什么关系的,接下来不管里里外外怎么闹,朕保证不会闹到绚晴宫来……你也别再多想,安安心心的养胎,到了日子生产也能够顺顺利利的才是。”
云风篁嘴上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因她如今有孕在身不好留皇帝在浣花殿过夜,就推荐了个最近奉承的比较勤快的宫嫔侍寝。
看着宫人引淳嘉离开了,她顾不得歇息,就唤了陈兢到跟前:“你之前同顾芍那边联络是怎么做事的?陛下都察觉到了端倪!”
陈兢连忙跪下来请罪:“娘娘恕罪,是奴婢不当心!”
“若不是本宫反应快,这会儿差不多要在被治罪了!”云风篁没好气的说道,“没有下一次明白么?!糊涂东西,些许小事叫陛下那边察觉了也就察觉了,这等事儿你也敢落下痕迹?真叫陛下晓得了来龙去脉,本宫好歹有孕在身,你自己想想你能有命在?”
陈兢赶紧谢了贵妃的救命之恩,又苦着脸道:“娘娘,可是皇城司监察天下,奴婢……奴婢实在愚钝啊!”
这个真的不是他能力差,但区区一个年轻内侍,就算靠着贵妃,怎么可能跟国朝历代皇帝专用耳目比?
云风篁心里其实也有数,只不过刚刚跟淳嘉斡旋半晌,暗自后怕,拉了他出来发泄罢了。
此刻闻言,就没好气的说道:“皇城司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不然这前朝后宫哪里来那许多没头没脑的事儿?你就不能学着点?”
于是将陈兢骂了一顿,心里舒坦点了,才放缓了语气,沉吟道,“刚刚陛下说,让本宫安心养胎,就先别管这些风风雨雨了……往后你出入打探消息什么的,都给本宫手脚干净点!若是落了痕迹叫陛下问过来,本宫可不承认!”
反正让她待在宫里专心安胎不插手外头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都指望淳嘉的话,指不定就是下一个袁楝娘。
当初这位安妃可不就是觉得只要她的霁郎大权在握,她就什么都有了,然后就凉了?
云风篁才不觉得这位的失宠跟自己大有关系,从前晁静幽也想挖她墙角呢,还不是没成功?这是她手段高明吗?也是戚九麓懂事好吧。
这说明什么?说明淳嘉不懂事。
这皇帝不可靠。
管他说那许多好听的,反正贵妃认定了还是自己努力比较可靠。
她这儿轻描淡写的过了关,甚至还反过来让皇帝答应接下来再有风波都不打扰绚晴宫了,其他人可没这个好命。
次日朝会上淳嘉就层出不穷的苦主揭发纪氏大发雷霆,说自己外家人都没了怎么还有这许多纷纷扰扰出来?!
是看纪氏没人了存心碰瓷吗?
所以要求大理寺上下务必仔细办案,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污蔑已故外家的人与事蒙混过关!
大理寺上下领会圣意,污蔑纪氏是不行的,所以那种浑水摸鱼只凭一张嘴的就全部打下去,但有凭据的……这就不算污蔑。
算是明着暗示要将纪氏一族死后的名声也打落尘埃之后,淳嘉又将矛头对准了摄政王余党:“顾氏彻查叛军来龙去脉,却发现其中许多人与尔等大有关系,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摄政王去的突然,之后皇帝又是一副人死账消的姿态,非但没有追究其党羽,连带着对摄政王的两个儿子,也算照拂。
长子袭了公襄若寄摄政前的王爵,次子呢刚刚也封了永春侯,还被吩咐去彻查八皇子的身世,可见是当自己人看待的……故此这些余党们压根就没有防备。
这会儿被挨个点名,出列跪倒时都是懵的:不是在说叛军么?不是在说宫变么?不是在说太后跟贵妃还有皇后之间的撕架么?不是还有四皇子啊八皇子这些皇嗣们的纠葛么……怎么忽然火就烧他们头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