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与嫂

  淳嘉平素对云风篁就很纵容,如今贵妃孕中,还是正月里一家子团聚的时候,自然很爽快的应下了。
  谢细雨接到入宫觐见的消息立刻去寻小江氏,质问是不是她告的状?
  “是我又怎么样?”其他人忌惮谢细雨从乡绅子弟摇身一变成为贵妃胞兄的尊贵身份,小江氏可不怕,她对着铜镜比比划划着几支钗环,头也不回的说道,“就许你在外头拈花惹草,还不许我跟娘娘说两句伤心难过?莫忘记,当初十一哥是怎么吃了大亏的?可不就是栽在了美色上头!我这是为你好!”
  谢细雨大步走过去,直接给了她一个耳刮子,将毫无防备的小江氏打的尖叫一声,若非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柜子,差点摔下地去!
  “你疯了?!”小江氏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都忘了捂住立刻红肿起来的面颊,“我还怀着孕,你……你就打我?!就为我进宫……”
  “你平常时候无事生非的进宫去寻娘娘也还罢了,你现在也敢去?!”谢细雨冷着脸,森然说道,“娘娘当年初入宫闱的时候吃了大亏,以至于多年调养下来,千辛万苦的才怀上这一胎,陈总管跟清人姑姑他们见天小心翼翼的伺候,陛下尚且事事顺着,就怕有个好歹,你还要拿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去打扰娘娘,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你也有脸说你陪娘娘的时间比我长?那你做什么不能多为娘娘考虑考虑?!”
  “还是在你心目之中,你自己的地位,比娘娘这一胎还重要?!”
  小江氏瞠目结舌,被质问的无话可说,她也是气昏了头了,再加上这两年家里一直靠着云风篁,小江氏不免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求这位贵妃表妹帮忙解决。
  至于贵妃怀孕的事儿……她自己怀孕没什么问题,也没想到贵妃是多年不孕之后才有的身孕,自然要格外小心谨慎。
  一时间就是低头不语。
  谢细雨兀自冷笑:“宫中召见不可推辞,我先去见娘娘,回来再同你算账!”
  他于是才见到云风篁,就将来龙去脉诉说了一番:“……臣的本意是让她别再拿家里那一套在帝京做事,也跟那些高门大户的主母学一学,娘娘您说这有什么错?可她倒好!在家里同臣吵完还不算,还要来宫里打扰娘娘!早知道她这么不贤惠,臣就不该娶她!闹的臣后宅不宁算什么?若是因此打扰了娘娘安胎,那才是万死都莫能赎罪!”
  云风篁这两日其实已经让陈兢查到谢细雨在外头的确有俩相好的事情了,虽然这两个相好看起来并不够资格取代小江氏,毕竟都是出身娼门的风尘女子,但谁知道谢细雨怎么想的呢?
  没准就被那俩娼妇哄得昏了头,不顾一切的也要休了小江氏娶她们进门呢?
  云风篁自己腻着淳嘉,没少让皇帝做他自己不愿意也不会做的事儿,当然也不会低估了其他解语花的能耐。
  所以她已经做好了谢细雨一来就甩出证据发飙的准备了,结果这胞兄才来就是一番痛心疾首的自责跟关心,原本到嘴边的话顿时就有点说不出来。
  顿了顿,才轻哼一声说道:“十八哥且别光说十八嫂的不是了,明榆巷里那两个又是怎么回事?要不是你在外面胡来,十八嫂至于闹到本宫跟前来?”
  “娘娘,臣在外头应酬,难免逢场作戏,那两个贱婢都是别人送的,实在推辞不了。”谢细雨闻言尴尬了一瞬,旋即说道,“因着你十八嫂有孕在身,怕给她添心事,臣才安置在外头……而且当初才成亲的时候,你十八嫂就知道臣房里有通房的,也没见她说过做过什么嫉妒的事情。这会儿却计较个什么呢?还专门闹到娘娘面前!刚刚臣接到宫中召见,着实吓了一跳!不怕别的,就怕娘娘被这无知妇人气出个好歹来!”
  云风篁道:“十八嫂也是没办法才来找本宫,本宫气她做什么?本宫要气,也是被你气的!”
  谢细雨跟她一起长大,是同云风篁关系最密切的同胞兄弟,如何不知道贵妃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并不怪他了,心下一定,又说道:“其实臣有点儿怀疑,你十八嫂是咱们母亲亲自掌眼挑选的妻子人选,就算有些醋性,也不该这般没头脑,拿娘娘的身孕开玩笑才是!臣担心,是不是她在外头听了什么挑唆?”
  这个不消他说,云风篁也已经开始怀疑了。
  毕竟不希望她生下这一胎的人太多太多了,无论是敌人,还是大部分的盟友。
  但云风篁经营绚晴宫多年,再加上皇帝的偏爱,当年能够庇护着赵氏生下秦王、伊氏生下昭庆,轮到自己有喜,岂能不越发的用心?
  这些人没法子在宫里下毒手,转而将目光投向宫外,尤其是最容易跟云风篁接触、也最不容易被怀疑的兄嫂,倒也不无可能。
  她沉吟了一番,缓缓说道:“这事儿本宫会让人去查的,只是十八嫂是咱们的嫡亲表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本宫不相信她会故意害本宫。多半是孕中易多思,你说话又叫她难过了,这才一气之下来寻本宫。你不看其他,好歹看母亲面子,让着她点儿。等孩子生下之后,十八嫂要是还不讲理,你再来跟本宫说,本宫少不得帮你劝着她点儿。”
  “娘娘放心,臣这次也是没想到,往后定然不会了。”闻言谢细雨也没跟她争,他知道这个妹妹在处理家务事上是照搬江氏的那一套。
  江氏对儿子媳妇之间闹矛盾,只要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取闹,一般都是说自己儿子不对的,主要是儿子不会记仇,而且给足了儿媳妇面子,但凡有点儿脑子的儿媳妇也就息事宁人了。
  但如果儿媳妇蹬鼻子上脸,她也不会客气。
  如今云风篁就是一样的做法,听了自己胞兄的话,她其实也觉得小江氏太冲动,一点儿也不为自己考虑。
  关键时刻,果然亲哥比嫂子兼表姐靠谱。
  小江氏也有孕在身了呢,还是谢细雨的孩子,但谢细雨最关心的还是自己这个妹妹……
  哪怕自己关系到他的荣华富贵罢,但自己何尝不是小江氏底气的由来?小江氏不管是自己的想法还是被人利用,总之归根到底,是她压根就没考虑这么多。
  云风篁于是放缓了语气,问起谢细雨近况:“咱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却不知道十八哥的差使做的还顺利么?”
  谢细雨说一切顺利,让她不必操心:“娘娘进宫这些年受了好些委屈,都是臣这些做兄弟的无能,从来没有帮上过你什么,反而没少让娘娘操心。如今总算上天垂怜,娘娘有喜了,该好好儿将养才是。其他的事儿,娘娘千万别再记挂,一切等皇嗣太太平平落地再说。”
  如此等他告退之后,陈兢才小声说道:“娘娘,十八公子近来也不是很顺遂,崔家那边有几位子弟嫉恨他得崔尚书提携,转弯抹角的找茬了好几次了。”
  “你糊涂。”清人就是皱眉,“没听十八公子交代么?十八公子自己都没讲,要你多嘴?”
  云风篁淡淡道:“你们是本宫的人又不是十八哥的人,为了十八哥说的话,违抗本宫的命令,这是谁教你们的?”
  清人顿时噤声。
  她这才扫了眼陈兢,“这事儿本宫知道了,十八哥一番好意,但本宫也不是纸糊的。些许事情还不能叫本宫怎么样。”
  贵妃又不当真是那种时时刻刻牵挂娘家的主儿。
  她最关心的是自己,就算这会儿知道了兄弟们陷入麻烦,不用谢细雨说,云风篁也会首先保护自己跟孩子,而不是见天为兄弟们操心的睡不着觉。
  “去查一下十八嫂怎么回事罢。”贵妃淡声吩咐,“本宫记得,她给崔琬夫妇做了义女之后,同帝京贵妇圈子也就有了来往……莫不是就稀里糊涂被带着走了,自己还醒悟不过来?”
  想了想又说,“悄悄儿查,十八嫂快生了,这可是十八哥头一个孩子。”
  虽然觉得小江氏这个嫂子兼表姐到底隔了一层,没有谢细雨那样关心自己,但毕竟血脉相系,再加上幼年时候相处不错,云风篁也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情,就要跟小江氏过不去。
  便打算无论结果无论,都等小江氏生了孩子,再同她说。
  她于是将此事暂且压下不提。
  这时候元宵节近了,驸马云溪客为首的一干人,也终于风尘仆仆的抵达帝京。
  天子专门在宫里设宴为他们洗尘,云风篁就趁势在宴饮过程里,将江缀喊出来相见,顺带了解下情况。
  江缀黑了许多,也瘦了不少,乍一看去差点没认出来。
  云风篁就很心疼:“这一回出去,却吃了不少苦头了。”
  “托表姐的福。”这表弟出去了一趟,气质也大为改变,从前是明快爽朗的少年,刚刚在席上,从帘子后头看着,却沉默了不少,透着股儿冷峻。
  但被云风篁这么一说,他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那种明快少年的感觉倒是又回来了不少,“其实也没正经吃苦,倒是家里好多兄弟,还有谢家表哥表弟跟表叔伯们……”
  他有些黯然,“好些都已经……唉!”
  这消息云风篁老早知道了,也没什么激动的,但此刻当着江缀的面,她还是结结实实的难过了一回,让江缀劝慰半晌,才吸着鼻子冷静下来,就问起昭武伯相关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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