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宁侯

  之前云风篁一直希望用曲红篆来制衡伊杏恩,但曲红篆无论容色还是帝宠还是怀孕都不如伊氏,让云风篁颇为郁闷。
  这次曲红篆终于争气一回了,可浣花殿上下都高兴不起来。
  毕竟,自从太皇太后那边透露出云风篁妊娠有望后,绚晴宫上下,最希望的,就是云风篁自己有喜。
  却也难怪红萼此刻神情里百味陈杂,却没多少欢喜了。
  云风篁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扎心,顿了顿才道:“这是个好消息,着人看赏。”
  又吩咐去几个人曲红篆那边,帮她看着点,免得着了暗手。
  虽然如今宫里皇嗣众多,按说曲红篆这一胎生不生都于大局无碍,但世事难料,没准就有人看不得她生下来呢?
  更别说对于曲红篆而言,只有生下一个活生生的皇嗣,那她将来才有保障。
  不至于在淳嘉去后,就被扔行宫里自生自灭。
  这曲氏素来恭谨懂事,云风篁自然要有所维护。
  “娘娘,要不让太医过来瞧瞧罢?”这日浣花殿的气氛就很凝重。
  到傍晚的时候,经过近侍们的一番商议,最终由资历最深的清人上前建议,“看咱们周围是不是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
  这不过是为了避免伤云风篁的心,实际上他们怀疑,莫非太皇太后跟前的太医诊断错了,其实云风篁还是不能生?
  又或者,云风篁的身子还没调养好?
  还有上次那个被赵氏觑破的药囊,难道效果出乎太医意料,到底还是影响到了云风篁的身子骨儿?
  不管是那种可能,到底不能拖。
  哪怕彻底没指望呢,好歹也要将药囊的事儿翻出来,给他们娘娘讨个公道才是。
  “……”云风篁知道他们的心思,其实她自己也有点儿怀疑了,只是如今皇嗣们才入学,她事情多,觉得暂时没怀上也未必是坏事,如今沉默片刻,权衡利弊,方道,“那就这样吧。”
  清人松口气,次日就借口云风篁有些不适,召了擅长妇婴的太医过来。
  然后太医诊断云风篁一切如常,就是已经可以怀孕但没怀上的状态。
  这话说出来,清人几个都是长松口气,继而请他看了云风篁周围的物件,确认无误,这才将人送走了。
  转过头来一行人又是忧愁:“既然咱们娘娘如今已然好了,而且身边也没有妨碍子嗣的东西,那为什么娘娘还没消息呢?陛下来娘娘这儿向来就是次数最多的。”
  “……兴许是缘分没到?”
  也只能这么想了。
  不管如何,能生但暂时没怀孕,总比之前怀不上好。
  主仆收拾了一番心情,将这事儿暂且按下,转而关注起了庙堂之上。
  淳嘉避暑归来之后,安静了没两日,就开始了一番调度。
  其中最让人议论纷纷的,是召定南军统帅柯淙还朝。
  柯淙是老将了,也是将门之后,只是柯家人丁单薄,声势比起顾家云家这种将门弱得多。这人论起来也没有多少特别漂亮的战绩,观其行事治军,一个字形容,就是稳。
  算着年纪柯淙过两年都能告老了,因为常年驻守南面,不管是孝宗跟纪氏的争斗,还是淳嘉的承位与亲政,以及前不久的摄政王薨逝……这些他都跟不知道一样,完全不掺合。
  置身事外的同时,大家也都习惯性忘记他了。
  忽然被淳嘉召回来,上上下下都有点儿措手不及。
  顾家的心情就别提了,尽管淳嘉对外宣布之所以这么做是顾念老臣辛苦,柯淙都一把年纪的人了,算起来比太皇太后还大两岁,却仍旧要为朝廷戍卫气候湿热、瘴疠横生的南疆,作为一个仁厚的皇帝,他公襄霁怎么忍心?
  所以就让柯淙的副手接任统帅,让柯淙回来朝廷好好儿接受一番表彰……这难道不是一个体恤臣下的君主的基本操作?
  但顾家满门都觉得这是皇帝不信任他们了,提前找人回来取代顾芳树了。
  甚至情况还更坏……毕竟柯淙作风稳健,尤其擅守,又不是什么秘密。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皇帝如今对顾家的忠心已经悲观到了需要一个擅守的老将坐镇帝京了,仔细品品,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怀疑顾家会谋反啊!
  顾老太爷想到此处简直眼前一黑,连夜病倒了。
  然后醒过来之后,得知皇帝闻讯十分关切,还专门派了雁引过来探望,并且留下许多滋补药材,顾老太爷只觉得这些都是断头饭。
  不敢去想,不敢深想,又不得不想。
  ……不管臣子们信不信自己的说辞,反正淳嘉是相信了!
  总之中秋节的前夕,柯淙在子侄们的陪伴下,风尘仆仆的抵达帝京。
  淳嘉给予了十分隆重的待遇,让公襄震代替自己出城十里相迎,等柯淙进了宫,更是亲自下殿搀扶,口称“老将军辛苦”,之后君臣亲切的交谈了一番,便让人宣了圣旨,封柯淙为靖宁侯,并赐宅邸钱帛。
  这册封的消息才传出来,顾家上下,包括皇后顾箴在内,又内伤了一回。
  顾芳树驻扎北疆多少年,辛辛苦苦打生打死的,也不过是个伯爵。
  柯淙主持的南面这些日子一向平静,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倒是个侯爵了???
  一时间虽然没人跳出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前朝后宫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云风篁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她当然是盼望淳嘉这么做是因为在猜忌顾家,甚至已经想让顾家凉凉了,但淳嘉心思深沉,不到尘埃落定,却不敢盲目乐观。
  当然这是私下里的想法。
  场面上她却特意做出一副胜券在握、志得意满之色,尤其是在皇后跟前。
  这让本来就忧心忡忡的顾箴越发心事重,没少跟左右商量,皇帝是不是已经打算要对顾家下手了?
  “娘娘,应该不至于,莫忘记伯爷可还领兵在外呢。”左右心里也很慌,努力安抚她,“而且帝京上下的贵胄子弟,包括贵妃的兄弟族人,都在伯爷手底下。陛下就算想兵行险着,总也要为这些人考虑考虑。”
  而且,“靖宁侯虽然资历深,到底一向在南方。他那招牌,定北军里可不认。陛下就算着他出马,却也未必能够奈何得了咱们家……总之咱们现在不能乱,事事都按着规矩来最要紧。”
  声音一低,“您不是前皇后,您膝下有着嫡子的。”
  就算不是亲生的,那也是上了玉碟的嫡子不是吗?
  所以,“就算顾家有个三长两短的,群臣也不会坐视您被废弃!莫忘记当初前皇后自请下堂,归根到底是纪氏擅权太过,惹了众怒。咱们顾家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顾箴苦笑了下,道:“若只是陛下,本宫倒是相信,本宫不是前皇后,虽然不得他宠爱,却也未必被他怀恨在心多年。但莫要忘记,贵妃虎视眈眈在侧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话说的左右都是沉默,是啊,单纯皇帝,可能对顾家,对顾箴还没有那么大的恶意。
  但加上一个云风篁就不一定了。
  这位对于后位的觊觎,是个人都能够看出来。
  她想上位,怎么可能放过顾箴?
  主仆一时间都是默然。
  这年的中秋节宴,因为皇后的心乱如麻,最终是云风篁跟淑妃德妃一起操办的。
  除了少了个摄政王、多了个新晋靖宁侯外,却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节宴后两日,六皇子却出事了。
  高烧不退,说起了胡话,太医又是开方子又是施诊的,效果却很微弱。
  半日后,已经开始一阵阵的抽搐,据说情形十分可怕。
  皇后接到禀告的时候就有点怀疑云风篁:“六皇子从落地起就太太平平的,怎么会忽然生病,连太医都看不好?别是有人想着斩草除根罢?”
  但这话没证据可不好出去乱说,就打点精神往斛珠宫去看。
  其实换个皇嗣未必有资格让她这么上心,到底如今宫里皇嗣那么多,说金贵,也真的不是每个都金贵的起来的。
  关键是安妃背靠袁太后,皇后不想给太后借题发挥的机会。
  云风篁跟皇后前后脚到的斛珠宫。
  说起来这是她才进宫的时候待的地方,但因为好几年没来了,瞧着竟然颇为陌生。
  凝碧殿上的宫人,出出入入倒还有几分面熟,只是望去都老了很多。
  想必是因为安妃在宫里地位今非昔比的缘故。
  当初袁楝娘一心一意认为妃位太过委屈自己,崇昌殿的凤座才是她该得的。
  结果在宫里几经沉浮,还是靠着慈母皇太后的拉偏架,迄今也不过还是个妃位。
  也就是改掉了前皇后提议的那个带着讽刺与侮辱的封号罢了。
  后妃才进门就听到里头呜呜咽咽的哭声,因为跟安妃关系都不怎么样,就很烦。
  之后-进去里头,略问了会儿皇嗣的情况,皇后就忍不住说安妃:“皇嗣如今只是抽风,又不是不好救了,你在这儿哭什么哭?没的叫人误会!”
  这是看在太后面子上说委婉了,不然就是直接问她,你儿子还没死呢你号什么丧!
  安妃失宠之后脾气也没见得好多少,但这会儿竟然没反驳,还略微住了点儿抽泣,哽咽道:“如果六皇子有个好歹,我也不想活了!”
  “太医可说六皇子会有好歹?哪有当娘的这样诅咒儿子的!”皇后不悦,“你别在这里了,出去洗把脸冷静会吧。本宫跟贵妃守着。”
  云风篁其实不愿意守着,毕竟六皇子这年纪的小孩子,说没就没的概率还真不小。
  谢氏人丁兴旺,小孩子的夭折率可也不低。
  她是自小见惯听惯了年岁仿佛的兄弟姊妹,因为一点儿小事、一点儿小小的疏忽,说没就没的例子,早就无动于衷了。
  此刻见皇后说的飞快,就担心安妃离开的时候,别六皇子真有个闪失,那这口锅,谁扛?
  就接口道:“娘娘别恼,安妃想必也是关心则乱。这样吧,妾身陪她出去收拾下,免得在娘娘跟前失了仪。”
  说完也不管安妃是否乐意,拉着她朝外走。
  她之前是安妃的宫里人,还被安妃喊过来伺候过进膳,对于凝碧殿的布局当然是清楚的,于是轻车熟路的扯了安妃到寝殿外。
  到了这里,云风篁就懒得再装作陪伴的样子了,正想说让安妃自己进去收拾,却忽然闻到一股子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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