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真的跟本宫没关系!
云风篁回到浣花殿,就命人去给皇后“报喜”。
顾箴听说皇帝准了顾苏入宫还很高兴,再听说让顾氏连顾苏在里头多送几个女孩子服侍,那点儿笑色就僵住了:“这是为何?”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是陛下口谕。”传话的宫人恭恭敬敬道,“还请娘娘转告昭武伯府。”
她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顾箴盘问半晌无果,只能将人放走,转过头来跟左右商量。
“娘娘,许是陛下为您考虑的缘故。”左右琢磨了一阵,就跟她说,“毕竟八小姐不是说了?若能进宫,且生下子嗣,都抱与您抚养。可恕婢子说句诛心之语,子嗣缘分的事情,谁能做的准呢?要是八小姐进宫之后一直无所出,又或者近年无所出,难道娘娘就等她一个?故此陛下索性让家里多送些人来,好为您绵延子嗣。”
声音一低,“如此,下一位嫡子必定出自顾氏血脉,这是好事儿啊娘娘,您该去谢恩的。”
顾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这个事情是贵妃去陛下跟前说的,贵妃什么秉性你们也该清楚。就算陛下有意加恩我顾氏,她不在场也还罢了,她既然在场,岂能不给搅了?”
“若是平常时候,以贵妃娘娘的盛宠,搅了此事的可能性倒是不小。”左右说道,“但如今韦纥有变,北面正是倚重伯爷的时候,您说陛下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让贵妃恃宠生娇的寒了我顾氏的心呢?”
这倒也是。
顾箴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叫人留意着太初宫那边,等陛下不那么忙了,本宫就去谢恩。还有,给家里传口信,着他们好好儿的挑人……”
说到此处又有些头疼一个问题,“只是苏儿她们入宫之后,该给什么样的位份?”
平心而论,不管是出于手足亲情还是为了自己的体面着想,顾箴肯定是想给这些妹妹们高位的。
但是其他妃子,尤其是云风篁为首的贵妃等人,却未必肯同意。
须知道除了皇帝大婚时候,以及慈母皇太后礼聘的五人外,其他人初入宫闱,差不多都是从宫嫔做起的。
而这两次例外,也是有着缘故,前者是为了淳嘉的帝位稳固,后者是为了淳嘉收拢皇权。
如今顾氏诸女入宫,虽然也有着前朝的关系在里面,到底薄弱、含蓄了不少。
要是位份给的太高的话,如何服众?
可若给的太低了,顾箴又觉得脸上不好看。
想想前皇后纪凌紫,她的堂妹纪暮紫,初封可是九嫔之一的昭媛来着。
就算顾苏是庶出,那至少也得是个婕妤罢?
“娘娘您可得想想好了。”她将这样的打算告诉左右,近侍们沉默片刻,就有心直口快些的上前一步,附耳低声提醒,“若是新人为宫嫔,生下来的皇嗣,理所当然抱与您或者其他主位抚养,您要是愿意亲自养着,那可是给其生母体面,皇嗣长大之后,也应该感激您。可要是新人直接封妃,按着规矩,是可以自己养皇嗣的。如此皇嗣大了,要是有那起子嚼舌根的嘀咕,没准就以为您依仗皇后的身份,抢夺他人子嗣呢?您说这冤枉不?”
顾苏说只要能进宫,生下孩子一定抱给您,您就相信啊?
这位可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想进宫的,哪怕她那么激烈的态度里头有着被族人撺掇挑唆的缘故,终究也是的确对淳嘉起了心思。
那她如今惦记着进宫跟她心上人在一起,自然什么条件都肯答应,什么许诺都说得出口。
可等人真的来了,做上了淳嘉的妃嫔,你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就这么满足了,没其他野望了?
不可能的,人心自来贪得无厌,尤其是顾苏这种为了进宫就闹绝食的主儿,能为进宫闹,日后就能为其他事情继续闹。她都爱慕着皇帝,她还能舍得将孩子送给其他人抚养?就算退一万步来讲,按照顾氏的利益,也肯定是希望顾氏女的子嗣交给做了皇后的顾箴抚养,以占据嫡子身份,为他日入主庆慈宫做准备。但顾苏心里会甘心?会心平气和的接受此事?
看看曲太后就知道了。
当初淳嘉还在扶阳郡做扶阳王的时候,她怎么不闹?后来淳嘉才登基,处境艰难的时候,她也没闹。
如今天子亲政,权力日渐隆重,袁太后的影响力开始衰颓了,曲太后就开始搞事情了。
是,她这些年是受了不少委屈。
袁太后对她的针对跟打压也都是事实。
可就看她之前不闹,等淳嘉得势了才闹这一点,就足够所有的养母提高警惕。
儿大不由娘这种事情,隔岸观火唏嘘几声也就算了,可真正轮到头上来,那才叫痛彻心扉呢。
“……”顾箴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她其实很不喜欢这种汲汲营营,但人生在世,凭什么尊贵的出身,也难免有着种种的无奈。
皇后缓声说道,“本宫明白了。”
于是半晌后她去淳嘉跟前谢恩,淳嘉淡淡的应付几句,问她打算给娘家几个妹妹什么位份,顾箴就谦逊的说道:“妾身姊妹出身武将之家,论贤良淑德,才情品性,与那些书香门第出来的贵女,相去甚远。承蒙陛下不弃,愿意让妾身姊妹侍奉在侧,已经是邀天之幸,哪里还能计较什么位份不位份的呢?”
就说顾苏是自己的亲堂妹,且父亲早逝比较可怜,就给个宝林罢。
至于说其他的妹妹们,御婉奉衣就成。
这话让原本一脸漫不经心的淳嘉都有些诧异了,抬头看她一眼,说道:“是不是太低了?”
毕竟,后宫位份最低的是采女,上去奉衣,再上去御婉,再再上去,就是宝林。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这三个品级的,几乎全是采选出来的寒门良家子。
以顾氏的门楣,他们家的女儿,就算只是庶女,只给这样的位份也有些寒碜了。
“不低了。”但顾箴说道,“陛下请想,当初太皇太后礼聘诸贵女入宫,贵妃名列其中,初封也不过是宝林罢了。妾身那堂妹哪里能跟贵妃比?”
顾苏不能跟云风篁比,其他妹妹们就更加不如了。
所以顾苏初封宝林,已经算是抬举,其他人理所当然低上一两级,这处置没毛病……淳嘉看出皇后别有算计,但他本身也不希望顾氏女在宫中有着太大的势力,闻言微哂道:“此乃后宫之事,皇后看着办就是。”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北面还没有新的消息来,宫里就又添了一批新人。
新人一共三位,昭武伯府的八小姐顾苏为首,此外还有顾氏二房的一个庶女叫顾芍的,这两位都生的白净秀美,算是妃嫔里中等左右的水准,算不上特别美貌,但毕竟高门出身,举动气度风仪都是过关的。
最后一位就比较特别了,这是顾氏旁支的女儿,名叫顾梨满。
顾梨满的长相,一言以蔽之,就是媚。
新人初入,不宜太过张扬,又都知道皇帝如今偏疼贵妃,而贵妃善妒,故此,三人被皇后的人带上殿来,给各宫主位见礼时,都衣着简素,钗环寥寥。
如此顾苏与顾芍愈显气度不俗,高华端庄,这顾梨满虽然也没什么轻浮的举动,却因为狐眼星眸,身段妖娆,怎么看怎么透着股儿风流柔媚的意思。
“顾氏这真是……”淑妃见着微微皱眉,趁众人都在窃窃私语,靠近了点云风篁,小声道,“从哪找这么个狐狸精来?这不是存心想要魅惑君上么!”
这话说出来又觉得不妥,仿佛认为这顾梨满进宫会威胁到贵妃一样,连忙补充道,“这般长相的女子看着就不安分,送到陛下跟前算什么?”
云风篁倒是无所谓:“也就娇媚了点儿,论姿色连淑妃你都不如,你担心个什么?”
淑妃闻言先是心头一定,继而噎住:什么叫做连本宫都不如?这是觉得本宫长的不怎么样????
她心塞的不行,又不敢跟贵妃发作,只能拿新人出气,于是顾箴淡淡说了几句场面话,宣布顾苏为宝林、顾芍为御婉、顾梨满为奉衣后,淑妃就开口了:“娘娘,这不妥当。”
顾箴愣了愣,说道:“怎么不妥当了?”
“娘娘,听说这位顾苏小姐,曾在赏桂宴上对陛下一见钟情,在家里不吃不喝的闹腾,娘娘无奈之下,才奏请陛下,许其入宫?”淑妃瞥了眼顾苏,顾苏立马羞红了面颊,低头不语。
只是淑妃却是冷笑了一声,“自来女子讲究贞静柔顺,这顾苏幼年丧父,全赖嫡母生母与族人抚育,方能长成。却为一己私欲,罔顾长辈担忧,可见不孝!这般品行有缺之人,许她进宫已经是看在了昭武伯一脉,以及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又凭什么位列姊妹之上?毕竟顾芍顾梨满这两位,妾身倒是没听到什么不好的举动。”
顾箴胸口起伏,目光刀子一样看向了……云风篁。
云风篁:“……”
这次真的跟本宫没关系!!!
她还在好奇淑妃为什么忽然跳出来跟皇后过不去呢!
但顾箴哪里相信?
现在宫里头默认四妃之中,除却袁贤妃之外,贵妃淑妃德妃抱团,以贵妃为首。
如今淑妃冒出来挑事儿,那不用想了,肯定是贵妃指使的!
“其他人说这样的话也还罢了。”皇后心中勃然大怒,她觉得自己被云风篁耍了。
贵妃你不同意顾苏她们进宫,你就别答应用这个去还清舒夫人的人情好了,结果你答应了,也促成了人进宫,结果在这里给本宫一个下不了台???
这是人做的事吗???
顾箴沉着脸,嗤笑出声,看也不看淑妃,说道,“欧阳福履你有什么资格开这个口?也不想想当初二皇子在你手底下过的是什么日子?要不是公襄氏的列祖列宗庇佑,好好儿的一个皇嗣,怕是早就不好了!凭这一点,你这辈子都没资格挑剔旁人!而且陛下龙章凤姿英明神武,在这儿的,谁不是打从内心对陛下满怀倾慕?顾苏偶然瞻仰天颜后,眼中再无其他男子,有什么问题?本宫记得欧阳福履你在未曾入宫前,也于宫宴上见过陛下,难不成,你当时是心如止水,没有任何想法?!”
这要是淑妃没进宫,她还能说自己对皇帝只有敬仰没有其他心思。
但如今都是妃子了,那当然得说:“妾身当时自然也是对陛下心怀敬仰,但正所谓发乎情而止乎礼……”
“那本宫问你,你口口声声说顾苏不孝长辈,可有凭据?”顾箴轻蔑的打断了她的话,“道听途说的一点儿谣言,也敢拿到本宫跟前卖弄?!无凭无据污蔑妃嫔,该当何罪?!”
最后一句,却是冲着云风篁问的。
云风篁心中暗骂淑妃废物,你要挑事也没什么,问题是,你有本事挑事你有本事顶住啊?
最后还是着落到本宫头上算什么?
“这事儿,说起来也是皇后娘娘不对。”她按捺住不悦,缓声开口,“须知道六宫以娘娘为首,既然顾苏不孝长辈是谣言,那为什么皇后自始至终都不曾阻止乃至于澄清呢?但凡娘娘您有着这样的举动,妾身这些人还要怀疑顾苏,那当然是妾身们的不是。可现在,难道不是娘娘的失察?”
顾箴:“……”
好气啊,为什么贵妃每次都能找到理由反咬一口?
云风篁还没完,还继续道:“妾身理解娘娘的感受,毕竟妾身算着比顾苏她们也不大两岁,可如今瞧着她们这鲜嫩水灵的样子,妾身都觉得自己有点儿老了,何况娘娘呢?可既然进了宫,那就都是伺候陛下的人,合该和睦相处才是。陛下仁厚,并非喜新厌旧之人,不然何以册立娘娘为后?娘娘却又何必对顾苏三人,有着心结?”
这话差不多是明着说顾箴自己年老色衰,看不得年轻妃嫔,故意打压顾苏三个。
所以才明知道宫禁之中的谣言却不加作为,就是巴不得顾苏她们进宫之后,受到众人的议论与唾弃。
至于说刚刚为什么还要帮忙驳斥淑妃,那当然是做给顾苏她们看的。
顾箴差点没气晕过去,捏着凤座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毕露,忍了好一会儿才忍住跳起来跟云风篁拼命的冲动,寒声说道:“本宫自然不需要对自家姊妹有什么心结,否则不叫她们进宫不就成了?!倒是贵妃,若果不喜本宫的姊妹入宫服侍陛下,直言就是!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你好歹是四妃之首,针对三个才进宫的新人,也这般矫揉造作,也不觉得丢人现眼!”
……这天诸妃嫔离开崇昌殿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因为左脚先迈步之类的缘故,被皇后或者贵妃记恨上。
只是回到自己宫里之后,她们就活跃了,都迫不及待的窃窃私语,就是顾皇后能不能从贵妃手底下保住她这仨妹子?
云风篁如今却压根没有针对顾苏仨的打算,她正在打发人去召淑妃,打算跟淑妃好好的聊一聊,看看欧阳福履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