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邻偷斧
“袁贤妃?!”顾箴跟左右心腹异口同声道,“怎么会是袁贤妃?!”
负责跑腿的宫女照着云风篁的解释禀告道:“贵妃娘娘说,只有袁贤妃最有嫌疑!”
“但这怎么可能呢?”一名近侍皱起眉,向顾箴道,“娘娘,且不说袁栀娘有没有这个本事,就说如贵妃娘娘所言,从谁最能得利来看,贤妃害了咱们楚王殿下有什么好处?”
这也是顾箴的疑虑,但她忍住了没问出来,只问:“贵妃可说为什么袁贤妃最可疑?”
“贵妃娘娘说,因为第一,袁贤妃自己虽然不行,背后却站着慈母皇太后,以慈母皇太后的手段,若是要谋害楚王殿下,想必咱们这儿,未必能够察觉。而且,就算陛下发现了,也……”宫女迟疑着不敢说下去,但顾箴面色沉了沉,与左右都有点儿相信了:之前,淳嘉让皇城司查到了痕迹也不许声张时,顾箴就怀疑他是知道了什么但想着包庇。
哪怕不是知道了什么,至少也是察觉到了真凶。
总之就是想包庇。
那时候她比较怀疑云风篁。
因为淳嘉在后妃里头最偏袒的就是这位敏贵妃。
可是这会儿忽然被提醒,才意识到,后宫里被淳嘉毫无原则偏袒的,不止妃嫔。
还有不是淳嘉亲娘却胜似亲娘的慈母皇太后!
宫女顿了顿,等顾箴缓了口气,才继续道:“第二,袁贤妃如今有孕在身,而且算着日子,可能已经知道腹中子嗣是男是女了!”
顾箴毕竟城府不行,到这儿却还没反应过来,迷惘道:“但就算她能够一举得男,也不过是七皇子罢了!陛下再敬重慈母皇太后,还能让七皇子越过大皇子承位?!”
“娘娘。”宫女露出不忍之色,说道,“贵妃娘娘说,慈母皇太后肯定是没办法让袁贤妃膝下的七皇子,越过前头诸皇子,入主东宫的。甚至慈母皇太后,提都不敢这么提,否则前朝群臣也不会同意,反而会因此厌烦兴宁伯府!但是,如果,因为楚王殿下有个闪失,七皇子被过继给娘娘,成为嫡子呢?那样,七皇子入主东宫,岂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群臣不但不会反对,甚至还会支持!”
“……”殿中一时间寂然无声。
顾箴只觉得额角青筋毕露,突突的跳,她咬着牙,道:“但七皇子的生母贵为四妃之一,按照宫里的规矩,他……他……他应该由他的生身之母袁贤妃亲自抚养!”
“贵妃娘娘说,五皇子是怡嘉宫宫嫔所出,按着规矩合该由德妃抚养的。可还不是照样抱给了您吗?所以这种事情,只要皇子的母妃同意,您同意,那就没什么问题。而且……”宫女踌躇了下,小声道,“贵妃娘娘还讲,慈母皇太后统共安排了三位袁氏女入宫伺候陛下,其中袁贵人是庶女不说,进宫位份既不高,也不得宠,前些日子,不是说没就没了?可见慈母皇太后,对于安妃娘娘之外的侄女,其实也没有特别看重。”
“毕竟,安妃娘娘是慈母皇太后一手带大的,用心不比抚养陛下花的功夫少,自然情分深厚。”
“可袁贵人跟袁贤妃,虽然也是慈母皇太后的亲侄女儿,却没怎么跟慈母皇太后相处,慈母皇太后所以对她们远不如对安妃娘娘那样疼爱。”
“若果楚王殿下不好了,娘娘膝下肯定还要再抚养皇子的,而且是有嫡出名份的皇子。”
“那么只要让袁贤妃步上梁氏、陈氏那些人的后尘,到时候七皇子没了母妃抚养,慈母皇太后再将他安排给娘娘您,岂不是正合了嗣母须比生母位份高的宫规?”
“这样,袁氏只是牺牲了一个女儿罢了,就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助其外孙得到东宫之位。”
“等七皇子长大了,血脉相系,还能亏待了兴宁伯府?”
“甚至娘娘就算知道这里头的关节,也无法拒绝不说,场面上还欠了慈母皇太后以及兴宁伯府一个人情!”
宫女越说越生气,忍不住道,“娘娘,婢子觉得贵妃娘娘说的很对!因为兴宁伯府这两年都没什么出色的人才,哪怕有慈母皇太后的面子,袁氏子弟也不过任些闲职罢了。不然,慈母皇太后也不会一再的安排侄女进宫!咱们这次避暑之前,为了争取贤妃之位,慈母皇太后一度同贵妃娘娘闹的不可开交!可见慈母皇太后心里惦记着袁氏,这么着,岂能不针对咱们楚王殿下?”
“事实如何娘娘自有判断,你且闭嘴!”侍立在顾箴身侧的侍者微微皱眉,低声呵斥道,“你忘了贵妃是什么人了么?她的话,也未必都是真的。再说了,慈母皇太后跟贵妃的关系一向就不怎么好。此番动身前,双方又掐了一场,焉知不是贵妃尚且对慈母皇太后怀恨在心,所以借刀杀人?”
宫女说道:“贵妃娘娘起初都不肯说出这番推测,说就是怕被咱们这边误会。而且贵妃娘娘的推测,合情合理,除却慈母皇太后跟袁贤妃,谁有这个能耐,谁能从中渔利?”
“……”侍者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向顾箴,劝道,“娘娘,兹事体大,不能听贵妃的片面之语。再说了,就算贵妃的推测是对的,慈母皇太后何等身份?贵妃那样受陛下偏爱,尚且不敢造次,何况是咱们?好在楚王殿下热已经退了点了,兴许接下来就没事了。咱们得从长计议才是!”
顾箴面色苍白,沉默不语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贵妃的推测并无不妥之处,贵妃也不会纯粹的帮本宫……本宫也知道,如果真是慈母皇太后,本宫并无能力,为楚王讨个公道!这样,咱们暂且照顾好楚王。至于真相……如果真是慈母皇太后,贤妃那边,过几个月肯定会有所动静的。”
说话间,她指甲狠狠掐入掌心,“到时候,若贵妃戏弄咱们,本宫绝不跟贵妃罢休!若是慈母皇太后……本宫……本宫虽然不如贵妃会博取陛下的欢心,在这宫里,却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卧霞楼主仆都咬牙切齿,暂且隐忍的时候,云风篁正寻思着,要怎么将这局给做圆满了:“可惜啊袁苁娘被慈母皇太后给处置了,不然,让她去给贤妃出谋划策,倒是个现成的人选。”
毕竟,同族姐妹守望互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天经地义不是吗?
“可是娘娘,咱们未曾打听到袁贤妃这一胎是男嗣?”陈兢在侧忍不住提醒,“如果贤妃生下来是位皇女,那……?”
“那就是太医失手了。”云风篁泰然自若道,“断男女这种事情,也不是每次都保准的,也是有着可能疏漏的不是吗?而且,还有种可能,就是贤妃嫉恨安妃,为了跟安妃争取家族还有慈母皇太后的关注,主动撒谎说是男胎。”
陈兢嘴角微微一抽,说道:“这种谎言……顶多骗上十个月,贤妃她……至于么?”
“怎么不至于?”云风篁诧异道,“你忘记她这个贤妃之位是怎么来的了?是慈母皇太后下了大力气给她争取到的!众所周知,慈母皇太后向来偏疼安妃,对贤妃对没了的袁贵人,也就那么回事!你说之前六宫晋升的时候,慈母皇太后只给安妃争取了个妃位,却给她争取到贤妃之位,凭什么?就凭贤妃怀了孕?那安妃从前也有怀孕过呢,慈母皇太后怎么就没把她心爱的安妃扶上四妃之位?”
“而且以慈母皇太后对安妃还有贤妃的看重程度,你觉得如果贤妃不是怀了男胎,而且还是康健的男胎,慈母皇太后会让贤妃越过安妃去?”
“怎么说安妃也是慈母皇太后当女儿一样养大的人,她失宠于陛下,被本宫这些人压了一头也还罢了,慈母皇太后能忍心见她还要给同母妹妹行礼问安?”
“这……”陈兢张了张嘴,忽然有点怀疑,自家主子该不会误打误撞说中了吧?
听起来好有道理啊……
他要是贤妃他也这么干,反正先把贤妃之位骗到手!
就算瓜熟蒂落之后生下来是个皇女,被发现撒谎了,但那有什么关系?
慈母皇太后就算不是很喜欢贤妃,好歹是亲侄女,好歹也生了个皇嗣。
到时候去春慵宫请罪呗。
慈母皇太后还能打死她,叫贤妃之位空出来,便宜了其他人?
“所以咱们只管按照贤妃会生下男胎来安排着就是。”云风篁总结道,“要是她生下来女儿,无非也就是换个方式善后。反正本宫刚才都同皇后的宫女说了,只是推测而已,没有凭据的,信与不信全看皇后娘娘自己。”
总之她不背锅。
皇后从此跟袁太后怼上也好,皇后怂了也罢,都不关她云风篁任何事!
“那奴婢有个想法。”陈兢想了想,说道,“兹事体大,何必非要通过袁氏女去提醒袁氏女?奴婢窃以为,对兴宁伯府前途最上心的,不是宫里的贤妃安妃或者慈母皇太后,而是袁氏子孙才是!毕竟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话,就咱们陛下的性-子,慈母皇太后享受后半辈子的尊荣是肯定的,就是贤妃安妃,只要不去做那大逆不道的事情,看在慈母皇太后的面子上,陛下也不会亏待了她们!这三位,自己是有着保障的,再怎么给兴宁伯府考虑,也是隔岸观火。倒是兴宁伯府上下,除了爵位之外,至今没点儿正经的实权在手。”
“那才是切身的感受到前途无亮呢!”
“但凡有人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他们能不想方设法的去做?”
他微笑着,“只要他们这么做了,哪怕被慈母皇太后这儿拒绝了,皇后娘娘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能查不出来?到时候……”
那就是铁证如山。
再怎么否认,顾箴也认定了袁氏是真凶!
虽然这位皇后不得宠,手腕城府也都不怎么样,但毕竟是皇后,毕竟是昭武伯的嫡女。
在对付袁太后的路途上,能拉一个帮手是一个,不是吗?
云风篁欣赏的看着陈兢:“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
这可真是个人才!
……两日后的傍晚,卧霞楼传出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楚王终于退热了;坏消息是,楚王虽然退了热,但许是因为烧的时间太长,以至于整个人有点儿木木的,似乎有些……烧坏了脑子?
这可是要命了,如果是寻常皇子,大家惋惜一声也就算了。
反正皇后膝下还有个三皇子不是?
但这位是玉碟上唯一的嫡子!
内定的未来东宫!
说句不好听的话,楚王就算断了腿缺了手指之类,还有点儿救,毕竟这些残缺也不是一定会影响治国。只要楚王天资聪慧,日后表现出足够的优秀,那嫡子的身份仍旧会将所有庶子弹压下去。
唯独坏了脑子不行,淳嘉隐忍八年才亲政,他怎么可能将好容易得到的江山交给一个傻子儿子去败家?
就是臣子们也肯定会反对的。
这结果之于皇后,在政治意义上,其实跟楚王死了也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是刺-激太大,还是连日衣不解带的照顾楚王心神损耗过度,顾箴当天就病倒了,据说还病的非常厉害。
如此妃嫔们当然要前往探望乃至于侍疾。
顾箴让身边的女官出来,将大部分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了四妃里的贵妃淑妃德妃进去说话。
女官看着一脸不忿的袁贤妃,客客气气道:“贤妃娘娘,不是皇后娘娘故意不见您,而是因为您如今有着身孕,怕过了病气,对皇嗣不好。就是贵妃娘娘她们,入内后,也只是隔着屏风说话,等会儿回去了,还得拿汤药沐浴更衣了,才会去见皇嗣们的。”
又小声告诉,“皇后娘娘这两日为楚王殿下的事情非常难过,就是这样,方才听说妃嫔都来了,还哑着嗓子吩咐,给您还有韶妃娘娘安排温热的饮子,不要给凉茶呢。”
“原来如此,那是本宫误会皇后娘娘了。”袁栀娘本来的确是很不高兴的,但被这么一解释心里倒是舒坦了,她因为长的美,虽然是庶女却被当嫡女养,在家里也很有几分傲气,进宫之后,位份虽高,却过的不算如意,不是被这个压一头就是被那个压一头。
哪怕有姑姑袁太后撑腰呢,可袁太后眼里,她跟袁苁娘这些并非太后亲自抚养的侄女,似乎永远都比不上袁楝娘。
怀上皇嗣,是她最得意的一件事情了。
甚至一向偏爱袁楝娘的袁太后,都破例亲自下场撕架,硬是为她争取到了贤妃之封。
所以袁栀娘是很喜欢因着身孕受到特别对待的。
这会儿见皇后果然对自己也额外看重,下意识的微露笑容,伸手摸了摸因着衣裙宽松其实不是很看得出来的小腹,柔声道,“皇后娘娘素来温柔贤惠,本宫听说她病了,心里实在牵挂的很……”
她说了些关心顾皇后跟楚王的话,请女官帮忙转告皇后,也就施施然离开了。
袁栀娘压根没想到,这么个简单的过场,在顾箴近侍的眼里,被理解成:“贵妃娘娘何等帝宠,当初皇后娘娘着人过去询问时,也是一口一个‘中宫吩咐理所当然’,贤妃倒好!什么叫做‘本宫误会皇后娘娘’,怎么娘娘病着,想见谁不想见谁,还要给她个交代不成?!”
“还有呢,姐姐你方才注意到没有?她跟咱们说话时,专门摸了肚子!这是几个意思?是迫不及待母以子贵了?!”
“而且话里话外不是提道娘娘病着,就是提到楚王殿下……怎么看怎么包藏祸心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