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后宫

  不止殷芄,这天诸妃差不多都想方设法给娘家送了消息去,请示父兄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在朝会上不是都听了魏氏父子的,站出来给那小云氏说话了?!”顾家老太爷没好气的说道,“这会儿再退缩,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顾嘉树摸着鼻子,讪讪道:“那咱们就看贤妃娘娘的意思行事?”
  顾老太爷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气道:“咱们是看陛下的意思行事!贤妃算个什么东西!”
  又若有所思道,“陛下这会儿怕是心情不甚好,这倒是咱们家的机会……”
  这么想的不止顾老太爷一个,殷芄的消息还没送到殷衢手里,殷衢先被家里长辈数落了一顿:“早就说了,为人最忌三心二意!咱们家既然选了陛下,只要陛下不是特别刻薄寡恩,就得继续跟着他走下去!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不能站出来帮陛下、帮那小云氏说两句圆场话?这机会硬生生的给欧阳家那老匹夫争了去!你看着吧,接下来瑞妃必然有着好处!满朝文武都向着明惠长公主,就算明惠长公主不可能承位,你是陛下你心里好受?!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分不清轻重,简直糊涂透顶!就你这样,往后怎么护着膝下儿女、怎么护着家族!”
  殷衢被骂的面红耳赤,分辩道:“可是陛下之前许诺继后出于我四家,却在事成之后旋即反悔,为了离间昭武伯跟摄政王,欲立瑶宁夫人入主延福宫!朝会上那顾氏都没站出来,我四家何必上赶着去讨好?没得叫陛下以为咱们四家逆来顺受惯了,从此都态度轻慢。”
  这也是洛氏、欧阳氏跟孟氏的想法,才没有在群臣都维护明惠长公主的时候,站出来支持淳嘉。
  “今上有明君之姿!”殷氏长辈叹口气,说道,“你见过几个明君不是脸厚心黑?当年孝宗先帝你也不是没见过,倒是个厚道人,连陆春草一个阉人,因着忠心跟能干,都肯给予侯爵之封!结果呢?一辈子都没斗过纪氏不说,还把自己折腾的英年早逝!”
  “今上要是孝宗那样的性-子,我家才不会允了送嫡女入宫去伺候!你看孝宗时候,咱们家出过宫妃么?”
  “伺候这样的君主,首要的一点就是,不管他是否对得起咱们,咱们首先得对得起他!不然,纪氏能够满门覆灭,你道我殷氏就不可以?最重要的是,明惠长公主固然是先帝骨血,但咱们偏袒着她去对付贤妃,有什么好处?她一个长公主,自己都是看陛下或者太皇太后的脸色过日子,还能帮咱们家什么不成?要是继后是咱们家女儿也还罢了,贤妃盛宠,能干掉当然是干掉的好,可咱们已经没了出继后的希望,如今铲除了贤妃,还不是便宜了顾氏或者其他人家!”
  这种为他人做嫁衣裳,还要得罪皇帝的事情,殷氏长辈觉得蠢材才会做。
  他现在看殷衢的目光就跟看傻子似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若是那种性-子绵软的君主,比如说先帝孝宗,你受了委屈置气一番也就是了,就今上这样的,你跟他置气?你忘了纪氏是怎么将他得罪死的?!那还是力主拥立他登基的人家呢!遑论咱们家?你也不想想陛下大婚时候迄今的后妃,有几个有好下场?那瑶宁夫人也不过是为了昭武伯才会得到被立为继后的机会,可陛下还这么年轻,等摄政王垮台后,你看瑶宁夫人能不能有好结局!这都是陛下的枕边人,这些年来伺候陛下也算用心,陛下尚且不念旧情,遑论咱们这些臣子?”
  “……”殷衢被说的无话可讲,窘迫了会儿,低声道,“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就去给陛下请罪,也让人给芄儿传话叮嘱一番。”
  孟氏洛氏都是差不多的做法,欧阳家则因为欧阳燕然在朝会上到底帮云风篁打了一回圆场,要轻松的多:“没想到摄政王竟然能笼络到太皇太后,甚至将明惠长公主也约束在手里,接下来陛下那边怕是会为难了。”
  “再为难那也是天子。”欧阳燕然淡然说道,“这位可不是孝宗先帝,沉得住气的很,摄政王拉拢的那两位虽然身份上颇为重要,但老的老小的小,关键时刻也未必能够济事。不然这次贤妃岂能逃出生天?”
  他儿子道:“只是孩儿这边刚刚接到消息,是昭武伯打算给陛下上折子,以其女顽劣不堪又未能为陛下延续皇子为理由,推辞继后之选。看来昭武伯到底还是站在摄政王那边的。顾氏上下,最要紧的就是昭武伯,他这么做了,哪怕陛下还是坚持立了瑶宁夫人为继后,也未必能够离间得了昭武伯与摄政王?”
  欧阳燕然意义不明的笑了一下,说道:“你觉得你能想到的,天子想不到?毁诺改立顾氏女为后,这是天子主动之举……今上登基以来,你见过他做过一件没把握的事儿?”
  沉吟了下,他问儿子,“咱们家子弟里头,有没有性-子温厚,不在乎门第之见的?最好是长房之外的嫡出子,尚未婚娶的。”
  “……三弟膝下的嫡四子就是这样的。”他跟前这儿子是长子,闻言愣了下,道,“只是,爹您看中了谁家?”
  “自然是贤妃身后的谢氏。”欧阳燕然缓声说道,“昨儿个陛下就歇在了浣花殿罢,估摸着这位贤妃娘娘已经告状过一回了。陛下本来就偏袒她,这回被长公主栽赃一番,她还能放过机会?你瞧着吧,之前,谢氏族人为了谢无争尚主之事来帝京,贤妃欲联姻高门,被陛下亲自拦了,这会儿,怕是为了安抚贤妃,陛下得亲自给她解禁上几个……趁此机会,着咱们家的子嗣,也娶个谢氏女回来,记住,不需要她太出挑,听话懂事,会得哄贤妃就成。”
  欧阳家的长子不甚乐意:“谢氏门第究竟太低了点,之前洛氏跟他们联姻,出的不过是庶子。咱们家年岁仿佛的庶子也很多……”
  “正因为洛氏出的只是庶子,咱们家拿出嫡子来,贤妃岂能不格外重视?”欧阳燕然看着他,“而且你忘了?洛氏出完庶子,进宫的嫡女是什么下场?从宣妃一路降到婕妤!这要不是洛氏的面子,怕是连妃位都保不住!”
  他声音一低,“贤妃最信任最偏袒的当然是她血亲谢氏,可谢氏门楣低微,父兄资历才干都不足以封侯拜相,无法在庙堂上为其强援!这会儿咱们家选个嫡子娶了她姐妹,再让福履对她恭敬些,她还能不心领神会、投桃报李?为父这把年纪,承蒙天子不弃,侥幸还朝,身居高位,固然可喜,可你们兄弟几个,至今还在不打紧的衙门里汲汲营营……纵然为父有心为你们谋划,可翼国公在前,他都没给族中子弟向天子讨要什么,为父怎么好开口?”
  但要是搭上贤妃这条线,就不一样了。
  自有云贤妃去跟皇帝开口。
  这位主儿在这方面的能干,只看谢氏崛起的迅速就知道,那是一点不含糊的。
  “……”欧阳家的长子还有点犹豫,“这样只怕对咱们家名声不甚好。”
  欧阳燕然恨铁不成钢:“名声?当初为父被贬去荒僻,你们兄弟几个尚未长成,我欧阳氏声势由此一路衰落,天下人倒是都称赞为父忠君、说那纪氏霸道,纵然如此,纪氏还不是显赫了这些年?要不是今上是个厉害的,邺国公他们至今还大权在握!倒是我欧阳氏,若非今上起复为父,再过些年为父一把老骨头葬在了异乡,你觉得洛氏那几家,还能跟我欧阳氏平起平坐?”
  “我等世家,名声固然重要,权势地位却更重要!”
  “否则如谢氏之流,固然人丁兴旺,家产也有些,在本地再怎么根深蒂固,要不是贤妃朝中谁认得他们?!终究不过乡野一土财主耳!”
  “而且你蠢的么?谢氏如今又不是没有未婚女子在帝京,你就不能做的委婉点,俩孩子两情相悦,因为反正不是长房长孙,咱们做长辈的不忍拂了孩子的意思,故而破例成全他们……谁能说嘴?”
  这反倒成为世家望族怜惜小儿女情思的一段佳话了。
  他长子权衡利弊,点头道:“只是该挑个出色些的谢氏女才成,不然只怕会惹人怀疑。”
  “你行事未免太过优柔寡断了,这样不成。”欧阳燕然摇头道,“宫里那位贤妃也不是六宫第一绝色,陛下还不是照样最宠她?有这么个例子,其姊妹能够得到高门贵子的另眼看待,岂非理所当然?”
  之前朝会上,欧阳燕然反应最快,这会儿决定之后,动作也是利索。
  当天傍晚的时候,云风篁寻思着淳嘉要是今晚还来浣花殿,差不多快到了,正叫人预备着,就听宫人来禀告,说是瑞妃过来求见。
  “这会儿了她来做什么呢?”云风篁随口问着,让人,“领她去小花厅罢。”
  瑞妃也知道这会儿皇帝快来了,要不是家里派人传的口信是越快跟贤妃说越好,她也不想做这个不速之客,故此照面后请了安,也不赘言,直接陈述了祖父想以嫡孙跟谢氏联姻的打算。
  云风篁心道这老头子瞧着年纪大了,心思倒是一点儿不慢,这个事情她肯定是愿意的,如欧阳燕然所想,她现在最缺的就是庙堂上帮忙说话的臂助。
  但作为女方,她还是矜持了下:“只恐谢氏出身寒微,蒲柳之姿,难侍君子。”
  “娘娘说笑了,娘娘贵为贤妃,服侍的乃是堂堂天子。”瑞妃得祖父辗转叮嘱,态度格外的恭敬,“您的姊妹,嫁给谁不配呢?”
  如此双方一番后宫互吹,一个说你家高门大户,肯定家风严谨规矩森严,我家里穷攀附不起;一个讲野有遗贤,虽然谢氏地处荒僻,但看贤妃娘娘您就知道,谢氏的家教品行都是无可挑剔的,您家的女孩子一准儿贤良淑德德容言功无可挑剔。
  最后云风篁“勉为其难”答应下来,这么一答应,她神情就和蔼多了,还跟瑞妃暗示,四妃如今还空着两个,早晚有一个是瑞妃的。
  瑞妃虽然觉得就凭自己的祖父,四妃也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还是装作欢欢喜喜的样子道了谢,这才告退。
  她离开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圣驾,就避在路旁。
  淳嘉在帝辇上看到,就叫人停下,掀起帘子问:“爱妃为何在此?”
  听说瑞妃是有宫务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来求见贤妃的,沉默了下,方才温和道,“朕知道了,那你去罢。夜里冷,仔细着凉。”
  瑞妃恭敬应下,看着仪仗往绚晴宫去,有些惆怅的凝望了会儿,才怏怏回去自己宫里。
  而这时候淳嘉正携着出迎的云风篁一起朝内殿走去,边走边似随意的问:“欧阳燕然跟你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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