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极必反
佳善宫一如既往的低调,还在静养,真正的卧病静养的曲太后听完整个经过只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然后就让报信的内侍下去。
似乎一点都不打算管。
至于春慵宫,袁太后却是拧起眉头,仔仔细细盘问完了,才看向旁边的蘸柳:“你说这小云氏又在搞什么鬼?莫不是丧心病狂的想用皇嗣来博取皇儿的怜惜?”
虽然大皇子不是云风篁亲生的,甚至都不是她名下的,可毕竟是她实质上养着,也养了些日子了,还是她迄今膝下唯一的男嗣。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这时候她哭哭啼啼一番,淳嘉本来就偏袒,还能让太后继续给她找事情?
“应该不至于?”蘸柳也有点想不通,说道,“小云氏野心勃勃,自己既然不能生,膝下皇嗣,若是昭庆公主也还罢了,既是大皇子,岂能不重视?就算她宫里那个李氏据说也是有孕在身,不过尚未生产呢谁知道是男是女。就算是个皇子,生下来也是五皇子了,哪里有大皇子贵重?”
“尤其大皇子还是淑妃之子,与翼国公关系密切。翼国公夫妇对淑妃十分愧疚,连带着对大皇子也是颇为重视。这层关系,小云氏没可能就此放弃?”
袁太后沉默了会儿,脸色就难看起来:“兴许那戚氏子在她心目中,就有这么重视呢?”
“……”蘸柳很勉强的说道,“应该不至于,毕竟陛下文才武略,哪里比那戚氏子差了?更别提身份差距,不啻是天壤之别。”
她心里也有点这样的怀疑,但作为奴婢,哪怕是深得太后信重的奴婢,有些话也不好说的。
“反正许了她十日功夫,且等个两天看看她究竟在搞什么鬼!”袁太后凝神思索了会儿,吁了口气,喃喃道,“还有皇儿那边也看着点,别叫皇儿不忍心,替她了结了。”
要是淳嘉自己出手将戚九麓干掉了,那太后的一番算计岂不是落了空?
至于说皇帝这么做了会不会让云风篁生出怨恨……袁太后压根没考虑过这一层,毕竟在她看来,云风篁跟皇帝的身份就不是一个层次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帝这么做那是为了给云风篁解围,云风篁当然只有跪地谢恩的道理。
袁太后主仆遂决定暗中观察。
这一观察就是两日,两日里绚晴宫简直腥风血雨,云风篁下了狠心整顿宫闱,宁错杀不放过,合宫上下人人自危,哪怕是跟其他宫里的宫人说笑过两句都被检举出来,排着队在正殿门口挨板子。
这还是轻的,更重点的,直接被拖出去就再没回来过。
如此动静淳嘉都坐不住了,专门抽空赶过来安抚云风篁,话里话外劝她别下这么重的手,一个是大皇子没什么大碍,第二个就是云风篁进宫才两年不足,一下子把宫里人都解决了,新换上来的且不说趁手不趁手,就一个可信的问题也不好解决啊!
就她自己还能说警觉点的好,这不是还有两个皇嗣?到时候皇嗣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吃亏的还不是云风篁?
但云风篁压根不跟他讲道理,直接哭了,说难道自己如今连处置宫里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淳嘉这还能怎么办?
他从前纵容着袁楝娘的时候,明知道被袁楝娘迫害致死的宫嫔宫人冤枉,也没拦过。
这会儿当然也不可能为了些个宫嫔宫人的,叫比袁楝娘还得宠的贤妃伤心难过,只道云风篁是在袁太后跟前受了气,趁机发泄,虽然不赞成,但暗自一叹,还是安慰了一番,任凭她去了。
只是袁楝娘当时有袁太后跟淳嘉作为靠山,也帮她善后,这才造成了她迫害宫闱多年,人尽皆知却在场面上始终没有撕扯出来。
云风篁却不然,她的靠山无非是皇帝,皇帝忙于政务,也相信她的手段,就没管绚晴宫这场风波……于是这日傍晚,俩宫人趁清人等近侍不备,钻狗洞逃了出去。
她们出了绚晴宫,直奔春慵宫,夜叩宫门求袁太后做主。
袁太后听到禀告时已经歇下了,也不打算起来:“绑了,天明之后送回绚晴宫,着贤妃看着点儿底下人,别再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
这倒不是袁太后有意回护云风篁,而是压根没觉得俩宫嫔值得她大做文章。
最主要的是她也不觉得自己收拾贤妃需要用到这种下贱奴才的帮忙。
侍者于是出去传话,结果半晌后,蘸柳亲自将已经睡着的太后喊了起来:“娘娘,那两个宫人为求活命,说了些事儿,婢子不敢自专,特来禀告。”
要将睡着的太后喊起来的事情当然是非同小可的:头一件就是淑妃之死,众所周知淑妃是因前贵妃郑氏小产才走上绝路的,不管这中间多少内情,郑氏小产绝对是个引子,而且是重要的引子。
这俩宫人详细供述了去岁避暑之前,郑氏夤夜拜访浣花殿,两位主位私下密议良久,郑氏才悄然离开的经过。
如果没有三尸虫这件事情,那么单这一点,还不能说云风篁什么,毕竟宫规也没说妃子们不能半夜偷偷照面啊!
但现在大家都知道,郑氏腹中子嗣是为三尸虫所害,淑妃不过是担了个名头,那……来龙去脉很容易就推断出来了:郑氏拜访完云风篁,不久避暑,合宫随圣驾前往行宫。
然后就在行宫之中,淑妃不慎碰撞郑氏,导致郑氏小产,之后淑妃在禁足戴罪期间自.尽……对谁最有利?
毫无疑问,云风篁。
要不是淑妃死了,淳嘉母子打压皇后之后,首先考虑的协理六宫的人选,必然是淑妃!
云风篁再得宠再能干都不会有这个机会。
要没有协理六宫的权力,她也不可能在前朝后宫有现在的势力跟地位。
而且淑妃若在,皇长子轮得到云风篁抚养?
袁太后呼吸微微急促,轻拍了下榻沿,沉声道:“还有呢?还有什么事?”
蘸柳定了定神才敢说下去:“说是今岁避暑期间,圣母皇太后的卧病,也与贤妃有关系。今岁年初时候,太皇太后跟庶人纪晟尚未回宫前,贤妃与前皇后私下密议多次,似有勾结……此外还有……”
反正就是这两年宫里头的大事,差不多都跟云风篁有关系!
她不是直接的参与者,就是变相的推动者,有时候干脆就是幕后真凶,手上不沾染半点血却坑尽了他人血泪的那种。
袁太后越听脸色越难看,道:“你觉得这些话是真是假?”
不等蘸柳回答,她就说道,“哀家看就算有着添油加醋,大体也是真的。否则区区两个宫人,哪里知道那许多内情?!”
“……娘娘,小云氏素来狡诈。”蘸柳沉吟了会儿,低声道,“她从进宫以来,虽然没少折腾后妃,但对身边人,还有手底下的宫嫔,一向还算照顾。尤其是那伊氏,从无嫉恨,反倒是时常主动将人推荐给陛下。这会儿忽然一反常态,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两个宫人,是故意放来咱们这儿的?”
袁太后偏头想了会儿,道:“那她图什么呢?就这俩宫人说的事情,随便做点手脚,就够她喝一壶的。这是唯恐哀家没有理由拾掇她吗?”
又说道,“哀家早先叫人查她在家里的时候,对底下人不能说多苛刻,然而一旦触怒了她,处置起来也是一点不手软的——谢氏戚氏的旧仆,就没有不怕她的。可见这贱婢心性狠毒,之所以进宫来待下还算宽厚,不过是根基浅薄,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这会儿许是被哀家步步紧逼,失态之下,就流露出本性来了。”
蘸柳想起来之前纪氏弄到帝京来的戚氏旧仆,的确对云风篁十分畏惧的样子。
按说云风篁早先是戚氏宗子的未婚妻,但毕竟没过门就解除了婚约,戚氏的下人对这种未来主母,顶多就是尊敬,正常哪里会特别害怕的?可见云风篁待下的确不是真正的宽厚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个出身不高进宫之后将后妃全部安排过的少年妃子,你怎么可能指望她真正宽厚呢?
想到这儿,她叹口气:“许是婢子多疑了。”
就问袁太后,“那这些事?是等您之前给她的十日满了再处置呢,还是?”
太后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明早让皇儿过来,哀家先探探皇儿的口风罢。”
她说话间捏了捏额角,有些惆怅,“从前太妃不喜哀家,哀家当时委屈之余,就想着,等哀家做了婆婆,一定对皇儿的后院慈爱和善,不像太妃那样咄咄逼人,不止哀家这做媳妇的战战兢兢,连带她的儿子也无所适从,进退为难……不曾想,哀家这会儿,跟皇儿喜欢的女子,却也相处不来啊!这么想着,对太妃倒也不那么的怨恨了。”
“也许在太妃看来,当时的哀家,也跟小云氏一样不讨喜罢?”
“小云氏怎么能跟您比?”蘸柳低声道,“您可是先王明媒正娶的正妃!小云氏不过一介妃子罢了。而且您贤良淑德,什么时候不是为了先王还有陛下着想?就算太妃百般刁难,您伺候她也是从无懈怠的。”
“可小云氏呢?陛下倒是疼她,给了贤妃的封号,实际上她怎么回事,谁不清楚?”
这晚上蘸柳陪着袁太后回忆了好一会儿在扶阳王府的生活,主仆俩才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袁太后正要着人去前朝守着,等淳嘉下了朝就把人叫过来,结果云风篁就先来了,说是御下无方,叫俩宫人半夜跑过来打扰了太后,想带回去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