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还是要有的
“浮云蔽日,委屈陛下了。”云风篁一脸心疼的抚着淳嘉的面庞,语气坚定道,“妾身的确觉得罗氏太过败落,谢氏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妾身姐妹这些人,也都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长大的。但既然此人对陛下忠心耿耿,妾身岂能不为陛下笼络一二?”
“人也不必看了,这门亲事,妾身代姐姐答应下来,只等二十一哥尚主后,便行六礼,陛下以为如何?”
她面上含情脉脉,心里却在破口大骂,这混账皇帝从前虽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却也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刚才卖惨逼着她想方设法的宽慰夸赞他也还罢了,这会儿还要来!
要只是单纯的卖惨她还能不予理会或者搪塞过去,但淳嘉刚刚那番话,不啻是讲他如今手里筹码不多,笼络到的人才稀少,每一个都十分珍贵,不容有失。
这种情况下,作为深得帝宠也“最喜欢陛下”的贤妃,她还能推辞吗?
她的十六姐姐再金贵再重要,那肯定也没有帮助她“最喜欢”的陛下重要对吧?
云风篁心里怄的不行,觉得这皇帝忒睚眦必报了。
想当初她跟皇帝撒娇卖惨的,无非是博取下同情心,无非是蒙混过关躲避惩罚,无非是想晋位,无非是……好吧,她之前用这手对付淳嘉没少占便宜,可想不到有一天淳嘉有样学样来对付自己。
“朕就知道爱妃最喜欢朕,绝对不会让朕失望的。”偏偏淳嘉闻言展容一笑,还说着,“爱妃深明大义,不愧是贤妃!”
“陛下自来心疼妾身,可惜妾身人微言轻,不能报答陛下恩情之万一。”云风篁忍着吐血的心情,假意奉承道,“如今既然有着机会,又怎么还能心疼一位嫡出的堂姐呢?”
这皇帝太坑了!
她必须动脑筋,想办法,寻思几个新套路出来。
不然当初从他这儿占的便宜,迟早得连本带利还回去!
云风篁心中危机重重,心不在焉的将这晚糊弄过去,次日就去了魏横烟所在的丹若庭。
这丹若庭是魏横烟去岁的住所,她当时还只是婕妤,那会儿贵妃淑妃又都在,轮到她这个新进宫的最低级别的妃子,当然没多少挑选的余地——丹若庭的位置、景色、陈设、规模等等在行宫诸馆阁里都很一般。
唯一的特色,就是内外都种了许多石榴。
这季节开的十分艳丽好看。
本来魏横烟今岁前来,位份升了,又背靠着作风强势的贤妃,完全可以重新挑选一个更好的住处,但她如今有孕在身,觉得石榴寓意好,再者这地方去年住过也熟悉些,就没换。
此刻见着云风篁亲自过来,连忙起身相迎。
两人在正厅坐下,宫人送了湃过的饮子时果上来,稍作寒暄,主要是云风篁关心魏横烟的身孕,末了就将话题引到两家结亲上面,云风篁叹着气将淳嘉推出罗荀截胡的事儿说了:“……其实本宫也愿意跟你做个亲家,但也没想到那么巧,那罗荀那日正好戍卫行宫,远远的见着了本宫那十六姐姐一面,就去陛下跟前求了。”
“陛下都亲自跟本宫开口了,还说那罗荀甚是忠心,是个好的。”
“你说,陛下都讲这份上,本宫还能说什么呢?”
魏横烟心里非常的失望,其实她压根没见过谢岚,当初提出结亲请求时,只是想给庶弟说个云风篁比较重视的姐妹就行。这会儿谢岚被皇帝截了,换一个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问题是皇帝此举表达出来的用意,就是不希望谢氏联姻太多高门——如果魏氏继续跟谢氏联姻的话,毫无疑问会得罪淳嘉。
从淳嘉对待大婚时候进宫的后妃的态度来看,这位主儿可是很会秋后算账的。
她心里权衡利弊,表达了一番错失贤良淑德才貌双全弟媳妇的遗憾之情,双方算是心照不宣的将这事儿了结掉。
“原本想给小弟谋取个好前程的,结果陛下横插一手,这事儿是办不了啦。”等云风篁告辞离开,魏横烟怏怏的同心腹嘀咕,“家里那贱婢却是要高兴了。”
她跟她继母相看两厌,倒跟推荐给云风篁的那庶弟生母关系尚可,这回会想着同谢氏联姻,不无给继母添堵的打算:就云风篁的脾气,她的姐妹若是嫁给魏氏庶子为妻,魏横烟那继母敢跟这儿媳妇摆架子,怕不被贤妃把头都拧下来?
甚至要是云风篁的姐妹娇气任性些,有事没事到贤妃跟前告个状撒个娇什么的,云风篁不定就随手让姐妹的嫡婆婆暴毙了。
结果淳嘉这么一拦,这番打算也只能付之东流。
“娘娘,既然陛下不赞成此事,贤妃娘娘亲自过来婉拒是好事儿。”心腹劝她,“刚刚听贤妃娘娘的意思,是很中意咱们家小公子的。您想要是陛下开了口,贤妃娘娘却还是想跟咱们家结亲,那咱们家要怎么办?顺着她呢得罪陛下,顺着陛下呢得罪贤妃。这两位都不好招惹,如今统一了意见又发了话才是最好的。”
魏横烟一想也是,要是云风篁今儿个过来说,虽然皇帝打算让谢岚嫁给御前侍卫罗荀,但她还是想将姐妹许给魏氏的,那魏氏还真的进退维谷了。
如此心情倒是好了点,又寻思着,“前两日才给姨娘说这事呢,如今却节外生枝,可得抽空给姨娘解释下才是。”
说了这话又想起来,“对了,这几日借月小筑可是热闹,连孟幽漪她们都去拜访了一回,听说也都委婉提出了结亲的请求。你说,既然陛下不赞成这事儿,她们怎么还都这么上赶着?”
“娘娘,正是因为这几位都热衷于跟谢氏联姻,陛下才要反对。”心腹是她嫡亲祖母东兴大长公主跟前出来的,很是机灵,日常负责给魏横烟排忧解难,这会儿就小声提醒,“贤妃娘娘入宫日子短,崛起却十分迅速。年初时候,如宣妃那样的贵女,都还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谁知道一转眼的功夫,她就距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了?”
“要只是她自己得宠也还罢了,只要陛下不做宠妾灭妻的事儿,宣妃瑞妃那几个,都被家里教导,不是容不下陛下有宠妃的人。”
“偏生她哄着陛下将蓬莱公主下降给娘家兄弟不说,因着大皇子记在淑妃名下,与翼国公府的关系也是大为改善,这么着,已经叫洛氏他们十分不安了。要是谢氏女还要继续联姻高门,恐怕宣妃瑞妃那几个的家里,顾不上纪氏,先联手起来将谢氏解决了才能放心——到底纪氏深受陛下厌弃,失去后位是迟早的事情不说,纪氏女所出子嗣,也决计不可能入主东宫!”
“然而贤妃却不然。”
“陛下英明神武,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之前撮合谢氏与洛氏结亲,其实就是想缓和双方之间的关系,化干戈为玉帛。”
“也是减少贤妃膝下子嗣,免得她在宫中风头更盛。”
“只是谢氏不解其意,这回前来帝京,居然带了好几个适婚女子。”
“这么着,洛氏哪里能放心?前两日诸妃纷纷向贤妃请求联姻,其实真心实意的也就咱们以及那几个被冷落、想籍此得到贤妃襄助翻身的,如曼雅夫人她们,与其说是代家中子弟看上谢氏女了,倒不如说,是用这种方法提醒陛下,谢氏太过平步青云了!”
“如今陛下出手打岔,看似打压贤妃,实际上却是一番爱护……要不是怕贤妃招了前朝后宫的夹击,换个人家这样急吼吼的攀龙附凤,陛下早就流露出不喜之色,继而有所冷落敲打了。也就是贤妃,陛下虽然拦下此事,却还是出了个御前侍卫不说,对贤妃还哄着劝着……”
心腹叹口气,说道,“当然也幸亏是这样,贤妃娘娘没了跟陛下对着干的心思,主动来跟咱们说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然,要是这位娘娘心里不舒服,想背着陛下做点什么啊咱们才叫为难!”
……魏横烟主仆想到的云风篁也是心里有数,她从丹若庭回到借月小筑,就琢磨着要怎么破局?
淳嘉对她的感情她是相信的,这皇帝如今忙的很,要不是把她放在心上,真没那个时间跟精力专门哄着她。
但这种情分也是有着远近亲疏的,从目前来看,淳嘉最爱的,还是他的帝位,是大权在握,也是君临天下。
在保证他自己地位权力的前提下他对云风篁还算纵容,一旦触及到这点,他态度再温和措辞再温柔,都掩盖不了选择的坚定——云风篁其实不讨厌他这样,就如今前朝后宫的局势,这位天子但凡是个好糊弄的、心志不那么坚韧的,她这种没家世的妃子,伺候皇帝之余还得去看权臣脸色,真正艰难。
就好像才进宫那会儿,她花了不少力气去讨好纪皇后一样。
倘若不是淳嘉亲政,云风篁自觉再怎么手腕过人,四妃之位就封顶了,还得忍着纪暮紫之流的挑剔,后位就算空出来,那也是高门贵女们的游戏,反正轮不到她。
现在淳嘉有一定当家的能力了,她才能尝试谋取母仪天下。
所以嘴上骂着皇帝负心薄幸,心里倒还算冷静。
“谢氏与洛氏之流之间的差距难以弥补。”云风篁凝眉深思半晌,心道,“短时间里赶上洛氏是不可能的。想谋取后位,只能剑走偏锋。”
淳嘉现在的态度很鲜明,就是要宠爱给,要衣料首饰之类的赏赐给,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要求,日常宫闱争斗的拉偏架……都尽量顺着云风篁,但后位,那是内定给洛寒衣她们的,他从来没考虑过让云风篁上。
他也希望云风篁能够明白与遵循这一点。
也许他大权在握、一言九鼎的时候,会有意乱情迷之下,认为宠妃也不是不能做皇后——但那时候继后怕是早就定下来了,这位皇帝要说宽厚也不是没有睚眦必报的一面,但要说多刻薄呢他在涉及帝位相关的事情之外,其实也还算厚道。
洛寒衣她们只要不犯大错,一旦入主延福宫,淳嘉是不太可能因为偏爱某个妃子,无缘无故废弃中宫的。
而且前朝百官也不是死的,不可能坐视天子宠妾灭妻。
如果这位继后再生个皇子那真的不用想了,只要这个皇子不作死,母子俩可以说就预定了太后以及东宫这两处的主人之位。
所以一旦纪皇后失位,云风篁如果不能入住延福宫的话,一个不好,这辈子也就在贤妃位上止步不前了。
她今年才十六岁,难道就要开始养老?
贤妃觉得虽然局势艰难吧,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