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婢!安敢对本宫动手!
云风篁正让丹萼朱萼伺候着解了裘衣,闻言瞥了眼殿下,说道:“都说了这是好事儿,你这急赤白脸的做什么?若是你能说得陛下雨露均沾,那也是你的本事,本宫做什么要责怪你?”
这话不甚好听,倒是提醒了魏横烟——她立马破涕为笑,道:“姐姐说的是,妹妹真是糊涂了……妹妹哪里来这本事呢?要不是姐姐提携,妹妹在陛下跟前压根算不上数的。”
“大冷天的,便是地上铺了氍毹,不冷吗?”云风篁在上首坐了,端起玫瑰露浅啜一口,不紧不慢的让她起来,“坐罢。”
魏横烟擦擦脸坐了,赤萼忙也端了盏玫瑰露给她。
她顾不得喝,先跟云风篁诉说道:“若方才的话不是太后娘娘说的,妹妹也不至于这般方寸大乱。说起来这些日子,咱们姐妹伺候春慵宫都十分用心,却也不知道,太后娘娘为何要说那样的话?”
云风篁笑了笑说:“可能太后娘娘也是随口一句,你我却也何必放在心上?”
“……”魏横烟噎了下,想了想,也笑道,“姐姐说的是。”
她这会儿跟过来也不全是为了解释她没有建议淳嘉去其他人那儿,也是为了,“只是……陛下这些日子,去其他人那儿也就算了。英妃等人,觊觎姐姐地位已久,之前陛下不理会她们,也还罢了。近来,因着陛下的临幸,却颇为不安分……”
云风篁心中颇为恼怒,她在淳嘉连续两日没到绚晴宫之后,也不是毫无动作。
亲自送吃食,派人过去告诉皇帝真妃不舒服不开心,让人带谢猛去太初宫附近玩耍偶遇……反正常规的招数都用了一遍,淳嘉却如若不闻,要不是御前近侍对绚晴宫的态度还算温和奉承,云风篁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就这么失宠了?!
结果现在袁太后跳出来挑拨离间不说,连带英妃等人也有闹腾的意思?
这是什么时候?
年关在即!
旦日宴没几天了!
旦日宴关系到什么?
关系到她这个真妃,是否能够在继中秋宴、重阳宴之后,再次压倒纪皇后的积威,在前朝后宫的心目中,坐实了副后的地位!
也关系到袁太后母子清扫纪氏在后宫声望势力的计划是否顺利——这么大的事情,淳嘉却还是跟她冷战着,这是对她太放心呢,还是已经做好了换人的打算?!
不管皇帝母子怎么想的,反正对于云风篁来说,这个时候谁敢给她添乱,谁就是她的绊脚石!
而真妃对待绊脚石,从来都是宁错杀不放过!
……什么?
你说人家英妃的闹腾,未必是对着旦日宴去的?
真妃娘娘是这么想的,既然这些人不安分的,那么肯定是要跟她作对的。既然跟她作对了,那么眼下数来数去,最首当其冲的就是旦日宴,就算不是,提前把人料理一顿,她们原本有的小心思没有了,甚至发现旦日宴的错漏还要帮着拾遗补缺以免背锅……这不好吗?
“姐姐,有您在,后宫之中,谅英妃她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云风篁的沉思却让魏横烟误会了,以为她没当回事,记起近侍叮嘱,忙又说道,“只是前朝……到底谢公子他们尚未入仕,妹妹的父兄如今独木难支,这……”
“前朝?”云风篁微微皱眉,问道,“前朝怎么了?”
魏横烟心道果然还是要提及谢氏子弟的前途才有用,定了定神说道:“自从避暑归来,陛下一直没去过英妃那些人那儿,外头都说陛下大婚时候的老人都失宠了,故此她们在宫外的娘家也都消停了许多。但这些日子,陛下轮流去她们那,倒是姐姐这里来的少,那些人就传出了许多话来,甚至有人私下里活动串联,想等谢公子他们入仕之后使绊子……具体的情况,请姐姐恕罪,家里却还没打听到。但这样的事情,的确是有的。”
很好,理由都有了——这回可不是本宫挑事儿!
这是有人自己想找死!
云风篁略一思索,就定下了目标:英妃!
毕竟贵妃淑妃都不堪一击,如今皇后以下,除了她之外,位份最高的就是顾箴。
云风篁倒不在乎对纪皇后落井下石,然而淳嘉反复强调暂时不会去皇后之位,还让她善待纪凌紫,免得外头议论他对发妻绝情,再加上皇后这段日子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延福宫,内定给淑妃的赵氏母子也还需要这位的照顾……万一这么找过去挑衅,回头赵氏小产了,这锅算谁的?
所以还是英妃比较合适。
“琼芳宫近来如何?”云风篁三言两语打发了魏横烟,召了陈竹到跟前问。
陈竹闻言就是一喜,这些日子,淳嘉虽然没有盛宠谁,却唯独没到延福宫跟绚晴宫,作为下人,他是早就急的要死要活了。
无奈云风篁这主子特别的有主意,他也不敢再三的进谏,稍微暗示了一番见她无动于衷,也就按着急躁消停了。
这会儿终于真妃打算出手,作为绚晴宫的头号内侍,怎么可以拖后腿?!
陈竹立马抖擞了精神,添油加醋道:“哎哟奴婢的好娘娘唉!您可算想起来了!前两日,奴婢才给您说过的:那陆修媛这两回,没少往琼芳宫跑!每次去了,都跟英妃关起门来单独说话,连贴身近侍都不留的!您说这青天白日的,这要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私,用得着这样?”
云风篁有些不耐烦:“这些无凭无据的不要讲了,且说些有用的来!”
“……前些时候,玉振宫那边的僻静处,死了几只狸猫。”陈竹略作思索,凑近几步,小声道,“奴婢知道后,让人将之埋到了琼芳宫的东北角。”
“是么?”云风篁露出一点笑色,微扬下颔问,“只是,你可派人去看过,确定这会儿,还在?而且,英妃不知道?”
陈竹点头:“奴婢想着左右只是给它们入土为安,埋哪里不是埋?琼芳宫风水不坏,这么做了,兴许还能给奴婢积些阴德呢!所以专门打发了可靠的人去做的,且让琼芳宫那边咱们的人留意着。昨儿个才去确认过一回,是没人动过的。”
至于英妃是否知情,他拍着心口保证,“琼芳宫上下,除了奴婢吩咐做这事儿的人之外,绝对没人知道!当初猫尸弄进去,就没走门,而是隔着宫墙扔过去的。娘娘您想,就那么些个小物件,琼芳宫那么大,哪里顾得过来?”
不等云风篁开口,又说,“奴婢后来立马从外头弄了几只獒犬,将咱们宫里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是没被人做过手脚的。而且那几只獒犬现在还养在专门饲养狸猫的那院子,打算隔三差五的,就让它们出来活动下。”
免得自己一心一意算计别人家宫里的时候,自家也着了道儿。
云风篁勾起唇角,赞许道:“做得好!”
又笑,“咱们这位母后皇太后,也真是个好人。”
宫禁之中投放狸猫是纪太后的意思,之前纪氏权倾朝野,淳嘉都要看这位母后的脸色,宫闱上下,对于这些狸猫,纵然有厌恶惧怕的,却哪里敢表现出来?
早先,绵福宫中,可是掐着后妃们请安的时辰,活生生打死了俩宫人,就因为他们拿坏了的吃食给狸猫的。
但这大半年以来风云突变,淳嘉亲政,纪氏衰落。
尤其是避暑之后,宫闱三纪,竟只纪皇后跟了回来不说,而且在避暑期间,皇后之权就落到了云风篁手里——这么着,不管是出于本来对狸猫的不喜,还是发泄这些年来被纪氏压抑的怒火跟怨愤,不至于所有人,却定然有一些人,会拿这些狸猫出气。
这事儿云风篁本来都给忘记了,难得陈竹记得,却提供了个极好的借题发挥的机会。
“来人,备辇。”云风篁也不拖延,直接命人,“再为本宫更衣,兹事体大,本宫可要跟英妃姐姐,好好的说道说道!”
半晌后,琼芳宫东北角的小树林里,匆匆赶来的英妃怒不可遏的质问云风篁:“真妃娘娘大驾光临,恕本宫毫不知情未能远迎!只是娘娘来了琼芳宫,不去本宫的正殿,却直奔此处、强行挖掘,是何道理?!”
“是何道理?”云风篁慢条斯理的踱到她面前,英妃比她年长许多,但云风篁个子高挑,却比她还稍稍高了点儿。
此刻微微垂眸凝望着英妃的怒容,倏忽伸手,一把抓住她肩,朝旁边的坑里推去,同时厉声喝道,“本宫给你解释之前,也请英妃娘娘为本宫解释一下:这些狸猫究竟做了何等十恶不赦之事,值得你让宫里人这般行事?!还是英妃娘娘对母后皇太后有什么不满,借故发泄?!”
英妃究竟久习弓马,论身手不是云风篁这种只沾皮毛的人能比的,她猝不及防之下踉跄欲倒,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云风篁,用力一挥,竟将云风篁作为垫背,朝坑中推下!
“娘娘!”陈竹等人正乐呵呵的看英妃热闹呢,见这情形,顿时大惊,忙不迭的冲上去救援——眼见来不及,谢横玉跟陈竹反应最快,二话不说自己跳进了还堆着猫尸的坑中!
他们才趴下,云风篁已然惊呼着摔跌在他们身上!
“娘娘您怎么样?”陈竹跟谢横玉顾不上自己,跟清许清寒等近侍,七手八脚扶了云风篁起身,见这主子脸色惨白鬓发散乱,都是惶急不已,正要嘘寒问暖,谁知道云风篁深呼吸了下,却立刻推开面前的俩人,指着不远处也正在被近侍团团围住的顾箴怒喝:“贱婢!安敢对本宫动手!”
顾箴差点被气笑了,也挥手让左右退开,冷着脸,寒声道:“真妃娘娘,莫忘记是你动手在先,本宫不过下意识的扯了你一把……你这根本就是咎由自取!”
云风篁怒声道:“本宫自来心肠软,见不得你这等残害生灵的毒妇!故而想让你走近些,好好儿看看你做的好事!结果你却这般狠毒,竟然借此机会,意图谋害本宫!既然如此,本宫也绝对不会再给你遮掩——这事儿必须请慈母皇太后做主!”
“就是真妃娘娘不说去春慵宫,本宫也定然要请慈母皇太后主持公道的!”顾箴阴沉着脸,冷冷道,“且不说这些狸猫埋在此处,连本宫都不知道,真妃娘娘却是从何得知?就说母后皇太后当初投放狸猫,图的无非是抑制宫中蛇虫,可不是将它们当祖宗一样供着!几只畜生,打杀了就打杀了!真妃娘娘这般急三火四的赶过来替它们做主,知道的说你小题大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母后皇太后的什么人,这么上赶着拿着鸡毛当令箭!”
这要其他事情,虽然淳嘉有些日子没去绚晴宫了,到底没收回后宫之权,顾箴也还要考虑袁太后拉偏架的可能。
但云风篁如今拿来发作的理由是纪太后,顾箴觉得,这官司,能打!
却不知道此刻正对着她暴跳如雷的云风篁心中一片冷静,暗忖:要是这回淳嘉还不出来给她拉偏架……那她就得慎重考虑下,失宠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