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婚事

  两日后,兰舟夜雨阁,云风篁看着面前的八人,心中十分满意。
  亲娘还是爱我的。
  清字辈的大丫鬟,江氏这回远道而来统共就带了两个,结果清人跟清都送了进来不说;候补清字辈的二等丫鬟也给了四个,分别叫做红萼、丹萼、赤萼跟朱萼;此外还有江莱、谢横玉俩妈妈,是她这儿急需的生养过来人——这阵仗基本上将江氏此番远来带的人手里能干的一网打尽了。
  “因为之前动身的仓促,夫人轻装简从赶路,身边人手也不多。”清人还解释,“而且夫人觉着,咱们到底一向在北地,对于宫廷情况不是很了解。娘娘要补齐近侍,也该用些在宫里伺候日子久的,多少懂些忌讳,也能带带婢子这些人……若娘娘觉得还有什么欠缺的,日后递了话出去,家里再想法子。”
  又补充,“因着十三公子他们来帝京赶考,接下来纵然夫人会回去北地,十三少夫人却肯定会留下来的。”
  云风篁颔首:“都听娘的。”
  这八个人她都不陌生,如江莱跟谢横玉,一个是江家家生子,一个是谢氏家生子,都是看着她这位嫡小姐长大的。清人清都更是打小照面次数比几个胞兄还多。唯一略疏远些的,就是红萼丹萼朱萼赤萼四个,但也算眼熟。
  如此名字都是喊惯了的,也懒得再改,稍作寒暄,就说起正事:“本宫这儿其他还好,虽然自从皇后娘娘专门拨过来的两个近侍相继出事,颇有些手忙脚乱,总归勉强应付了下来。就是伊御婉,这是怀了皇嗣的。偏本宫跟她都年轻,也不懂什么。这些日子就是听着太医还有回忆从前娘体贴嫂子们来,这事儿却得两位妈妈多上心了。”
  江莱跟谢横玉异口同声说是分内事,短暂的商量了下,决定让江莱去伊杏恩跟前伺候,就近照顾这位给她家小姐生儿育女的宫嫔。
  而谢横玉则留在云风篁身边提点。
  至于其他人,清人清都理所当然补了熙乐熙景的缺,又从小宫女里提拔了两个瞧着机灵会来事的,改名清许跟清寒,补齐了四个大宫女的名额。
  至于原本领大宫女的流虹同念萱,叫江莱跟谢横玉一个人一个瓜分了——实际上云风篁早就觉得这两人不适合做近侍,念萱就不要说了,忠心有余而能力不足,但懂得药理跟一些浅显的医术,给江莱这个要去服侍伊杏恩的妈妈打下手最合适。
  至于流虹,这人会到云风篁跟前颇有些因缘巧合,云风篁也吃不准她同皇城司有没关系,有多少关系。但观其行事,只能说中规中矩。为人又是沉默寡言,哪怕被提拔成近侍了,也没有多少主动跟主子靠拢的意思。
  不管这是性格造成的,还是主观上不愿意同云风篁亲近,总之云风篁要不是没有更好的人选,一早不会忍她了。
  如今得了娘家赞助,却也不好直接把人赶走,到底是在小蓬莱帮过她的人,当初也是打着这个旗号跟皇后要人的。结果娘家才送了人进宫,就将人下了一等大宫女,还没个好安排,未免显得过于刻薄寡恩了。
  故此让谢横玉带着,一来便于监视;二来这是云风篁亲娘跟前来的妈妈,还是绚晴宫迄今唯二的过来人,日后必然也是要伺候有孕宫嫔、进而照顾皇嗣的。流虹给她打下手,说不得往后就能做皇嗣身边人,这怎么也不能说云风篁对她不好了。
  这一番人事变动,兰舟夜雨阁少不得忙乱上些日子——毕竟清都等人虽然能干,之前一直在谢氏这么个偏安一隅的大族里头做事情,接触的人家里,最高的也就是谢氏而已。这会儿忽然进了宫,需要学习跟适应的多了去了,还得跟陈竹等宫侍互相磨合,了解绚晴宫的具体情形……
  饶是云风篁在陈竹等人面前威望足够,让他们不管愿意不愿意,都不敢跟新来的心腹们作对,彼此都算配合,前前后后也花了七八日光景,兰舟夜雨阁内外才有些样子。
  这时候纪太后都带着去善渊观祈福的人回来了。
  按照规矩,太后出入,之前留守行宫的妃嫔合该前往宫门口迎接。
  然而云风篁听着太后回来的时辰,正打算挑一套衣裙头面呢,纪皇后就打发了人来告知,让她不必去了。
  理由是纪太后路途劳累,凤辇不在门口停,直接回去住处,故此免了众人请安。
  云风篁会信这话才怪,她面上和和气气的打发了皇后跟前的小宫女,转头就跟清都清人说:“怕是此番祈福出了什么岔子。”
  清人抿嘴笑:“听小陈总管说,出发前玉振宫跟染湘宫的宫嫔们就闹了一场,纵然最后有六人脱颖而出跟了去……能在行宫闹,也能在道观闹呗。只是婢子有些不解,听闻纪氏三代凤主,都不是绵软的性儿。母后皇太后何等身份,难不成还弹压不了几个宫嫔?”
  “约莫不是宫嫔,是妃子之间闹上了?”清都猜测,“瑶宁夫人似乎也不是好脾气呢?”
  云风篁摇着团扇笑:“那顾箴的确不是什么好脾气,不过也算不得无理取闹……贾婕妤陆婕妤魏婕妤这三个,没有相当的原因,怕也不敢贸然挑衅她。罢了,咱们在这儿猜来猜去,还不如使人打听下呢,毕竟这回去了这么多人,没准就有消息传出来的。”
  结果陈竹受命出去兜了一圈,还真打听到了!
  而且要不是打听到,云风篁主仆万万猜不着——缙云公主要跟纪明玕定亲了!
  纪太后对外的说辞是他们情投意合两小无猜这回去善渊观请观主给公主算姻缘,恰好应了纪明玕,而公主也愿意,所以顺理成章的定亲。
  但陈竹小声说:“听去祈福的人私下透露,这都是幌子。乃是因为公主殿下外出游玩,彻夜未归,被发现时,正与那纪明玕在一起,孤男寡女的……太后气得在善渊观里直接病倒了,为保公主名节,这才强撑着按时回来。”
  “竟有此事!”云风篁大为意外,虽然她之前就晓得,明惠、缙云以及纪明玕之间的关系颇为尴尬,明惠一心一意爱慕纪明玕这表哥;纪明玕却以貌取人的紧,对嫡亲表妹明惠不甚感兴趣,更爱逗弄美貌的缙云公主;缙云公主呢,对纪明玕的撩拨也不算无动于衷,可她年纪虽然还没云风篁大,久在宫闱却也不傻,知道自己虽然也是纪太后跟前长大的,却压根不能跟明惠这亲生女儿比。
  反正在云风篁看来,缙云公主就算喜欢纪明玕,在明惠公主母女明确放弃纪明玕之前,也不会做什么的。
  甚至纪明玕主动找她时,她还会刻意回避,免得惹了嫡母不喜。
  这会儿怎么会弄出这样的事情来?
  最关键的是,纪明玕之前因为皇帝落水之后彻查“行刺”之事,与兴宁伯的侄子袁棵一块儿下狱,后来虽然在两家长辈的哀求、以及皇帝的思虑下得到释放,却也立刻被海西侯带回帝京闭门反思……何以忽然出现在绮山不说,还跟公主在外相处了一晚?
  云风篁想了想,就问陈竹,“可知道明惠公主殿下如今怎么样了?”
  “一直没露面,说是在道观祈福时吹了冷风病倒了,所以在养病。”陈竹神情微妙,“就是缙云公主殿下跟纪明玕那事儿出来后的次日早上病的。”
  这可病的真是巧。
  主仆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云风篁没什么诚意的叹口气:“可怜的公主殿下。”
  其实叫云风篁说,站在公主的立场上,不管是哪位公主,嫁纪明玕有什么好的?
  不说如今纪氏已现颓势,就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天子尚且战战兢兢,何况公主?过门之后别说摆金枝玉叶的款,不被纪氏压着磋磨就不错了——尤其纪明玕身为嫡出幼子,就云风篁跟他的几次接触来看,这位是个被捧着长大的主儿,压根不懂得体恤人。
  这从他三番两次当众嫌弃明惠公主就看得出来,他心里对于皇权压根没什么敬畏。
  孝宗骨血在他眼里并不值得敬畏,倒是他自己很需要我行我素的自在,一点儿也容不得别人违逆他。
  不然纪太后这亲娘会不成全了亲生女儿的心愿?
  如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缙云公主以及纪明玕这对有情人如愿以偿……反正在云风篁看来这对明惠公主是件好事。
  当然明惠公主自己未必这么想,这个云风篁就不管了。
  这又不是她女儿,再怎么哭天喊地她也不心疼。
  这要是她女儿,她早就学江氏大耳刮子扇过去了——朝野上下多少青年才俊,有你这么眼瞎的么!
  不过这天皇帝过来后,云风篁仍旧旧事重提:“陛下当初说,不欲明惠公主殿下下降纪明玕,如今这事儿可算成了!妾身是不是该恭喜陛下?”
  “纪明玕志大才疏品行不端。”淳嘉闻言,微微笑着,面上是惯常的温文尔雅,语气却透着凉意,说道,“何德何能尚公主?”
  云风篁一怔,道:“可是行宫之中已经传遍……”
  “朕刚才已经叫人将诋毁公主名节的宫人杖毙了。”淳嘉漫不经心的摆摆手,“爱妃素来聪慧,可别叫区区谣言迷惑了才是。”
  “……是。”云风篁心道这会儿纪太后的脸色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嗯,这么着,难道是纪太后故意将缙云公主撮合给纪明玕的?
  只是太后为什么这么做?
  难不成是顶不住明惠公主痴心不改的央求?
  她稍微走了下神,忽听淳嘉说道:“不过明惠她们有这点大,婚事的确该相看起来了。也是朕这做兄长的疏忽,见母后她们没提,也就没说。未想就被奸人惦记上了……未知爱妃可有什么建议?”
  我?
  云风篁愕然,我给公主们建议驸马么?
  陛下您怕不是对妾身有什么误解?
  妾身在帝京三年,要是够资格了解配得上尚主的贵胄子弟,还用得着主动讨好个国公府庶女???
  啊等等……
  她推辞的话才到嘴边,忽然想到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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