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了胎气

  圣驾遇刺非同小可,尤其淳嘉还坠崖之后失踪了好些日子——当初坠崖的消息才传出来,行宫上下就撕成了一团。
  摄政王带头怀疑纪氏,毕竟皇帝之前好好儿的在万年县待着,众多大内侍卫围的水泼不透,要不是太皇太后称病相召,怎么会撇下大部队轻装简从赶路,以至于被刺客钻了空子?
  而纪氏则在太皇太后强撑着起身视事后,反过来怀疑摄政王。理由是淳嘉膝下至今无子,宫闱里虽然当时贵妃跟袁楝娘都有着身孕,且不说尚不知男女,就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若这会儿就没了,难不成朝野上下还会守着俩妃子生产之后,再立新君?
  就算诸臣肯呢,婴儿弱小,动动手脚就没了,到时候不还是便宜了摄政王父子?!
  双方你来我往吵的不可开交,却也因此不得不在搜寻淳嘉帝上头各种给予方便,免得被对方将弑君的罪名牢牢扣在头上。
  这么着,熬到皇帝归来,稍作休整,头一件当然是追查刺客的幕后指使者。
  对于这一点,无论摄政王还是纪氏,不拘是否心虚,场面上总是十万分的支持的——这些日子后宫妃嫔还有心思斗来斗去,前朝却是风声鹤唳,皇城司漫山遍野的搜捕追查,抄家拷问,其间牵累了多少无辜、搞了多少的冤假错案出来且不说,总算寻着了蛛丝马迹,抽丝剥茧的揪出了敢于弑君的罪魁祸首!
  “叛军?”皇帝近期没到后宫,云风篁这等后妃听到消息已经是两日后,钦差都出发了,她磕着瓜子要笑不笑的看底下来禀告的陈竹,“他们胆子可真大!”
  陈竹赔笑道:“都造反了,那胆子能不大么?不过要奴婢说,这起子逆贼也是昏了头了,咱们陛下心善宽厚,若只是活不下去在三州那边讨生活,或者还有改邪归正的机会。这会儿闹了这么一出,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非但将九族赔了进去,那是连祖上都要蒙羞受辱的,真真是……连累了祖宗无地自容!”
  云风篁无所谓的笑了笑,她觉得这罪魁祸首八成有着水分,真凶多半是摄政王,只是皇帝如今需要摄政王,所以只能忍下这口气,随便扯个替死鬼出来搪塞。
  嗯,也不全是搪塞?
  不然被皇帝委任为钦差、派去三州之地平叛的就不会是杜岚谷了。
  云风篁估计淳嘉多半还有其他打算,只是她身在后宫知道的不多,目前还无从判断这位天子的落子所图为何。
  这会儿心念转了转,就问起芳音馆的近况:“悦婕妤居然没闹腾么?”
  之前宫闱里一系列风波的结局最终还是着落在了馨妃头上,噢,现在不是馨妃了,跟袁楝娘之前一样,直接被贬成了婕妤,该称崔婕妤才是。
  连带崔婕妤的父亲崔琬,都跟皇帝递了自承“教女无方”的请罪折子。
  这道折子至今还被皇帝压着没发落,崔琬的心情想必不会太好。
  至于说崔婕妤,这位本来就不怎么爱跟宫妃来往,自从那日自请禁足却当真落了罪名后,更是紧闭门户,连近侍都跟着销声匿迹。
  至于云风篁跟袁楝娘,则分别受到了纪皇后派来女官的呵斥,然后意思意思的罚了两个月的份例。
  当然皇帝承诺给云风篁的晋位,也好像压根没提过一样,愣是迄今没有动静。
  这期间皇帝一直在醒心堂操心政务,弄的云风篁想当面问都没机会。
  原想着袁楝娘那脾气,肯定不会忍住这种和稀泥,到时候那位闹了,她兴许又有做手脚的机会。
  结果……那位难不成是忽然学聪明了?
  云风篁觉得不太可能,估计是因为跟袁太后住在一起,被袁太后给镇压了。
  本想着袁太后究竟还在病中,精神不济,能压住袁楝娘一时,未必能够一直压着这侄女。这两日没准袁楝娘又作妖了呢?
  但陈竹讪讪说袁楝娘这两日也是很乖巧的待在芳音馆里,偶尔陪太后说说话散散步什么,瞧着心平气和的实在不像是强自忍耐,倒是有些专心安胎、不管不顾外界风风雨雨,什么都等孩子生下来再说的意思。
  这消息真是太让云风篁觉得遗憾了……
  “谁在外面?”正思索着眼下这情况该怎么办,忽然眼角瞥见门口有宫人徘徊,云风篁随口问了声,片刻后就有个浅绿衫子的小宫女怯生生进来行礼,说道:“回禀娘娘,我家御婉方才忽然觉得肚子疼。”
  伊杏恩虽然美貌又有孕在身,却不是那等恃宠生娇的轻狂劲儿,她说肚子疼,那肯定是真的疼……云风篁一皱眉:“胡闹!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立刻进来说?!若不是本宫瞧见你,你还要拖延到什么时候!?若是因此伤了皇嗣,你担当得起么!”
  就让左右将人拖下去打嘴巴子长记性,末了让陈竹,“还不快去请太医?”
  陈竹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领了太医来,这时候云风篁已经亲自守在伊杏恩的榻前了,这位御婉究竟年轻,怀孕至今都是好好儿的,此刻却疼的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住滑落,整个人几乎是瘫软在榻上。
  云风篁温言安抚半晌无果,正急三火四的时候,见着太医就道了免礼,让他赶紧给伊杏恩诊断。
  “御婉仿佛动了胎气。”太医看这阵仗也是悬着心,稍稍一番望问切问,就非常肯定的说道,“敢问御婉方才可曾受到惊吓?”
  “惊吓?”云风篁脸色本来就不好看,闻言更是面沉似水,看向伺候伊杏恩的宫人们,“刚才御婉都在做什么?”
  几个宫人一脸的仓皇,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推了个宫女出来战战兢兢的回答,说是刚才伊杏恩想小憩,将人都打发了出来,她们听着呼痛声进去,才发现御婉不好了。
  “那你们被打发出来之前呢?”云风篁耐着性.子问。
  宫女差点哭出来:“回……回娘娘的话,当时御婉一切如常,婢子们实在没发现什么异常。”
  云风篁深吸口气,让熙乐先去三楼收拾间屋子暂且安顿伊杏恩:又盯着太医开了方子,问了一大堆的禁忌,打发走了人,这才将伊杏恩左右之人统统拉到后头厢房里去审问:“伊御婉素来身体安康,怀孕以来从未有过不适,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动了胎气?必是这些人弄鬼!”
  这一幕其实也是云风篁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宫里先前怀孕的妃嫔就没有一个太太平平的,连贵妃都不知不觉着了道儿呢,遑论伊杏恩一个御婉?
  此刻生气,一半是真的恼怒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做手脚,一半却是做给众人看的——当然她也没忘记照例将这事情禀告到醒心堂以及皇后住的宝瑟小筑。
  纪皇后那边很快给了回应,非常的中规中矩,就是打发人送了些东西过来作为安抚,并且派遣宫女探望,顺便提醒云风篁好生照顾有孕的宫里人,皇嗣比什么都要紧云云……倒是皇帝那边,云风篁以为会跟皇后差不多,结果晚上的时候,淳嘉居然亲自过来了。
  “怎么会动了胎气?”皇帝有几天没来了,云风篁瞧着他似乎瘦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比较操劳的缘故,但整个人不显羸弱,反而透着股儿精悍的意思,可见手握大权到底不一样。
  她迎上去福了福,还没被叫起就听到这话,心里倒是有些高兴,她可不在乎皇帝看伊杏恩的身孕比她还要紧,她最怕的是伊杏恩,或者说绚晴宫的宫人生了十个八个皇嗣,却仍旧比不上袁楝娘。
  此刻也没有作妖的意思,如实道:“妾身已经将伺候伊御婉的人都拉下去盘问了,只是那起子奴才倒是嘴硬,迄今也没有一个承认的!”
  “宫里不缺那么几个奴才。”皇帝闻言一皱眉,说道,“实在不肯招供就换掉罢。”
  “妾身也是这么想的。”云风篁微微颔首,她也是急着做母妃的,不听话的奴才当然不会留。
  皇帝知道她虽然年少,却不是下不了狠手的人,说了这话也不再多言,自去伊杏恩屋子了。
  云风篁见状忙吩咐底下人送了些吃食过去,自己则贴心的没去打扰。
  因着服侍伊杏恩的人都被押下去了,这会儿伺候她的就是云风篁临时拨了熙乐跟流虹。
  她们换班的时候出来告诉云风篁,说伊杏恩跟皇帝说,动了胎气纯粹是因为她小憩时做了个噩梦,乃是关于当初从芝州逃难时的经历,却不关身边人的事情。
  “这是怎么说的,好像娘娘故意针对她身边人一样。”熙乐就怀疑,“这伊御婉也太多心了!娘娘忙这半晌,还不是为了她跟皇嗣的安全?”
  云风篁倒是无所谓,道:“陛下怎么说的?”
  “陛下说这些琐事自有娘娘做主,让伊御婉好生安胎就是。”熙乐抿嘴笑,眼中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道,“婢子看陛下其实最关心的还是皇嗣,伊御婉么,说来说去,不过一介宫嫔,那些小心思,陛下根本是一目了然。”
  “你也知道陛下一目了然,却何必还要计较?”云风篁微笑说,“不过伊御婉这会儿说这话也难怪,她从进宫起就是这些人照顾的,本宫怀疑里头掺了沙子,为了他们娘儿的安全,一股子将人发落了,也难怪她心下不安。”
  伊杏恩倒不担心这会儿被主位怎么了,毕竟她这主位是出了名的不能生,所以对于宫里人的身孕,肯定是非常重视的。
  她怕的应该是云风篁到时候会去母留子——这事儿对于一宫主位来说本来就不难,遑论如今将身边人统统打发了,再换上来指不定清一色是云风篁的人手。
  到时候妊娠期间固然安全了,等到生产的时候,那她的死活,还不都捏在了云风篁手里头?
  云风篁理解她的担忧,也不在乎这种猜忌,因此只让熙乐:“你们且伺候着,本宫宫里人如今就她一个有喜,可不得小心翼翼些?至于她跟陛下说的话,左右没什么用,再者,她既然有这样的心思,想必接下来也该知道怎么做。”
  伊杏恩的确知道该怎么做,因为她东拉西扯的将皇帝留到晚上,就推荐了皇帝去云卿缦那儿过夜。
  按照默契有孕的妃嫔就不能留宿皇帝了,而让云卿缦给皇帝侍寝,正是云风篁近期的打算。对于伊杏恩自己来说,要是绚晴宫就她一个能够给主位生儿育女,兴许是个眼中钉肉中刺,但要是绚晴宫的宫嫔好几个都给主位绵延子嗣,那么大家对于将子女放在主位膝下抚养,就不是舍不得的心态,而是生怕自己态度不够端正,拖了亲生骨肉的后腿了。
  到那时候,主位还用得着担心亲娘在世,孩子不跟自己亲么?
  该是孩子跟孩子的亲娘担心,能不能入了主位的眼才是。
  “她懂事,本宫也不会小气。”云风篁所以笑着告诉熙乐,“回头补上宫人的时候,让伊御婉自己去挑近侍。”
  虽然供伊杏恩挑选的名单肯定是已经筛选过的,但这至少是一种含蓄的安抚的态度,多少能够让这位伊御婉松口气。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