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妃
云风篁笑着道:“妾身当然相信陛下了,不然妾身能这么跟陛下不见外吗?”
见淳嘉低头看了眼臂上尚未愈合的伤口,挑了挑眉,她赶紧装模作样的给他吹了吹,本来还想伸手给他揉一揉的,但才抬起手腕就被皇帝眼疾手快抓住了——只得遗憾的放弃这念头,嫣然道,“只是妾身不知道……陛下对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还有淑妃馨妃瑶宁夫人那几位,是不是也同样心疼啊?”
她有意强调了“同样”二字,皇帝心念一转,有点明白了,却还是不动声色,道:“朕当然更心疼你跟楝娘,但你之前也说了,纪氏可以不仁不义,朕却得有情有义。”
“陛下信任妾身,妾身真是太高兴了。”云风篁忙道,“只是,宫中高位空缺甚多……”
所以也不要你将其他后妃都贬了腾位置啊,四妃也才封了两个,剩下贤妃德妃本宫跟袁楝娘一个人一个也够了对不对!
知道袁楝娘是你心肝,本宫不挑的,贤妃德妃她先选,她不要的给本宫好了!
淳嘉帝继续不动声色:“后宫升迁素来是皇后做主,朕得给纪氏留着体面。”
见鬼的留着体面!
云风篁心下暗骂,她就不相信这回去了绮山,皇帝能不给袁楝娘把位份升回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索性晋位四妃!
“唉……”思索了下,云风篁放开皇帝的袖子,幽幽一叹,“妾身就知道陛下都是哄妾身的,妾身哪里配跟悦婕妤比呢?刚刚还说妾身做婕妤太屈才了,这会儿就……唉……妾身果然还是年轻,竟将陛下随口说说的话当真了……陛下放心罢,虽然你没那么喜欢妾身,妾身却最喜欢您了,妾身怎么舍得叫您为难……”
“当真?”淳嘉帝斜睨她,“那朕回头见了皇后就不提给你晋位的话了啊,朕正觉得总对皇后的事儿指手画脚也不太好。”
云风篁立马脱口而出:“不!!!”
皇帝撑不住的笑了出来:“你不是最喜欢朕、舍不得叫朕为难么?怎么关键时刻,就想着你自己的位份了?”
“但陛下最喜欢的是悦婕妤呀!”云风篁理所当然的说道,“所以宫里又有谁能比悦婕妤更对陛下忠心耿耿的!?就算妾身最喜欢您,可妾身进宫才几天,论到对陛下的仰慕跟情分的深刻,又怎么能跟悦婕妤与陛下一起长大积攒的程度比?!所以这等体恤陛下的举动,妾身可不敢跟悦婕妤抢,免得回头悦婕妤跟妾身不肯罢休!”
你有本事时时刻刻处处护着袁楝娘,有本事让她也一样时时刻刻处处为你着想啊!
有好处的时候袁楝娘上,需要牺牲的时候让本宫上……凭什么!
皇帝听出这层意思,笑容微滞,旋即恢复如常,含笑说道:“油嘴滑舌的,没句老实话!”
不等云风篁反驳,已道,“罢了,回头去了绮山,朕帮你跟皇后提一提位份的事情罢,只是若皇后不肯,那朕也没办法。”
云风篁心道皇后以前或者不肯,这会儿敢不肯么?
遂露了个甜美的笑,亲亲热热的揽着皇帝的颈项:“妾身就知道陛下最好了!”
皇帝“啧”了一声拨开她:“罢了,没旁的事情,朕就先去前头了,那边还有些事情。”
“陛下,未知慈母皇太后喜欢些什么?”云风篁赶紧虚心请教,“毕竟郑凤棾的案子处置了之后,咱们也就动身去行宫了,妾身这会儿就该预备起来不是?”
她对于跟袁太后化敌为友还是有点儿信心的,这倒不是觉得袁太后真正宽容大度,而是袁太后摆明了比袁楝娘有脑子的多,既然皇帝还有用到她的地方,袁太后应该不会为皇帝拖后腿。
至少在皇帝用完她之前,袁太后就算心里不痛快,总不至于做出太过分的举动。
那么根据江氏当年的教诲,这毕竟是皇帝三位母后里头感情最深厚的一位,合该表现出尊敬跟孝敬。
“母后素来贤淑,平常在宫里,都爱做些针线什么。”淳嘉帝本来待要起身了,闻言又坐了下去,想了想,说道,“你若是擅长女红针黹……”
说到这里记起来跟前这妃子那白皙无暇的柔荑,一看就是不干活的,嘴角扯了扯,“你……算了,到时候朕带你过去认个错,你没事常去给母后请安,慢慢处着罢。”
毕竟母后感兴趣的东西估计你都不会。
听出言外之意的云风篁:“……”
她冷静了下,不死心的问,“那除了女红针黹之外呢?慈母皇太后也是大家出身,总不可能除了针线之外没其他喜好?”
皇帝闻言忽然就沉默了,这让云风篁一怔,就有些忐忑,心道自己该不会无意之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索性没多久,皇帝轻笑一声,说道:“母后当然还有其他喜好,譬如说爱惜朕……所以爱妃心心念念想投母后所好的话,好生伺候朕不就是了?”
“妾身不是已经好好服侍陛下了吗?”云风篁理直气壮道,“这不是左右宫里头伺候陛下的也不止妾身一个,妾身得空的时候,还想顺道服侍慈母皇太后,这也是为陛下分忧啊!”
皇帝笑出了声:“是是是,朕知道爱妃的心意了,到时候朕会帮你跟母后说的。”
他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起了身,“爱妃自便,朕先走了。”
然后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吧,陈竹悄悄儿摸上来禀告,说是皇帝去前头没多久,就去了伊杏恩那边。
“去就去呗。”云风篁不在意的说道,“伊奉衣是本宫宫里人,她能多伺候陛下,本宫脸上也有光彩。”
她这是真心话,纪氏倒台太快了,快的她诸般准备一个都没成气候,一点儿外力都借不上——如今皇帝的宽容还不知道是在图谋什么,这种情况下,云风篁觉得自己非常需要一个子嗣傍身。
之前计划里的流着云氏血脉的皇嗣估计是来不及了,但寻常宫嫔,比如说伊杏恩所出的皇嗣到底也是皇帝的亲生骨肉。
错过了这段时间,等皇帝利用她达成目的之后过河拆桥了,她就是想抚养宫里人所出的皇嗣怕是都不太可能了。
所以云风篁这会儿不但不在意皇帝去自己宫里人那,甚至巴不得。
“娘娘。”陈竹见状,欲言又止。
云风篁抬眼道:“还有什么事?”
“娘娘,伊奉衣来历不明又美貌,奴婢以为……”陈竹犹豫了会儿,到底还是说了出来自己的担心,“之前也还罢了,如今陛下渐有御极宇内的意思,奴婢担心,会有前朝榴妃之事……”
他说的榴妃是神宗皇帝之父高宗皇帝的宠妃,出身寒微,非常寒微。国朝充实宫闱的采选,虽然取的是寒门之女,却也有着良家的要求。
然而那位榴妃却是下九流出身,虽然不是烟花女子,却也只是个跑江湖的杂耍伎人。因着高宗一次微服出宫偶然遇见,破格纳入宫闱,一度宠夺专房,晋位更是前所未有的迅速——也就比云风篁迄今的记录慢了那么一点点。
但要知道,高宗遇见榴妃时,皇长孙都可以议亲了,宫闱诸位份早已充实的七七八八,皇后等人更是经营了数十年,前朝后宫都是根深蒂固。
这种情况下榴妃还能突飞猛进,足见圣宠。
传闻里榴妃其实不算特别的美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入了高宗的眼——而伊杏恩的姿容可是见过的人没有不惊叹的,今日为奉衣,瞧着对云风篁还算恭敬,若果他日皇帝愿意抬举,安知不会一飞冲天,甚至反过来针对云风篁这旧主?
“这事儿本宫心里有数。”云风篁闻言淡淡一笑,她连从小一起长大、家人统统捏在江氏手里的念萱都不敢彻底信任,遑论伊杏恩?
此刻对着陈竹的提醒只是和颜悦色的表示,“你的忠心本宫也看在眼里,只是本宫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绚晴宫的皇嗣必然是从诸宫人所出的,陛下不去她们那儿,本宫怎么做母妃?这些本宫都有安排,且不必多管。”
陈竹低着头:“是,奴婢遵命。”
心道主子约莫是打算去母留子了,这样也好,伊杏恩的模样儿,但凡皇帝能够当家,迟早也会为一宫主位,若是教她活着,指不定有后患。
云风篁看出他心思,但也不打算仔细解释自己的安排,只盯住底下人照顾好了伊杏恩,务必让这宫嫔早日怀上,给她生个健壮可爱的皇嗣才是。
然而就在她一心一意期盼着早点当上便宜母妃的时候,伊杏恩却正一脸柔顺的送走皇帝:“陛下慢走。”
回到屋子里,伺候她的大宫女银灯禁不住小声嘀咕:“奉衣,不是婢子多嘴。但陛下这两日来是常来,来了却只是跟奉衣问些琐碎事情,这未免……毕竟婕妤娘娘那边,可是知道陛下过来的!下回奉衣还是多跟陛下……嗯……”
毕竟年纪虽然比伊杏恩大了几岁,却也未曾经历人事,不好意思说的太明白,只能想方设法的暗示这主子:别老是皇帝问什么答什么,你好歹把人哄到帐子里去呀!
不然,在懋婕妤那边瞧着人是来了的,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生,问上会儿话就走,这不是白担了一个承宠的名头,却连实质上的好处都没有?
“你比我先在宫里,你说婕妤娘娘跟陛下都喜欢的,会是什么样的人?”伊杏恩闻言,只是笑笑,不答反问。
见银灯怔忪未言,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听说绝大部分人,对于柔顺乖巧懂事识趣的人,就算不是特别喜欢,至少不讨厌,银灯你说呢?”
“……是。”银灯会过意来,有些尴尬有些惴惴,讪讪的应了一声。
伊杏恩又道了句:“当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你也想想,咱们的主位娘娘跟陛下,哪位是眼睛里揉的进沙子的?在他们跟前服侍,什么小心思瞒得过?与其班门弄斧,不如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是吧?”
银灯松了口气,知道这话的意思是领情她的提点,不会拿她去云风篁跟前表忠心:“奉衣冰雪聪明,是婢子糊涂了。”
伊杏恩点点头表示将事情揭过,心里却想起来初次侍寝那晚,皇帝也是如今晚这样,和颜悦色的问了许久坊间之事,尤其是芝州的叛乱……弄的她颇为惴惴,后来听说皇帝待人体贴,八成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才放下心来……
刚才,皇帝其实没有问新的问题,只是跟她再次核对了一下当晚那些回答的细节。
这让她有种莫名的无措。
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发生,然而在发生之前,有着预感,却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