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子不太懂你们青梅竹马……
“说什么?”云风篁挣了几下没挣出来,反而感觉到他大拇指轻轻摩挲自己腕上肌肤,勃然大怒,反手又是一个耳光,冷笑,“说你应了誓言,断子绝孙后悔了,来求我放过你?还是晁静幽当年专程去谢府冷嘲热讽仍旧不足以发泄出那贱婢被我压了那些年的憋屈,枕头风吹的你这新婚夫婿追进宫来给她找场子?!”
戚九麓这次想躲,只是躲避的动作到中途,瞥见她满面怒气,心头一软,下意识的止住,再次硬挨了,方皱眉道:“晁静幽当年去谢府找过你麻烦?”
他提及新婚妻子时语气冷漠干脆,不带丝毫缱绻,云风篁注意到,心中嗤笑,冷冷道:“那贱婢对我何等嫉恨,从来不是秘密,既有落井下石的机会,怎么肯放过?!你装什么糊涂!”
“我也不喜她……”戚九麓连忙解释,但话才开了个头就被打断:“当着我的面你这么说,当着那贱婢的面,怕是百般攻讦我的种种不是讨她欢喜了吧?不过三年不见,戚九麓你倒是长本事了,越发的会哄人……”
戚九麓干咳一声,温言道:“我倒是希望自己哄人的本事当真长进些,不求一上来哄住你,好歹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云风篁寒声道:“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云贵人!”旁观的公襄霄一再告诉自己这是人家青梅竹马之间的事情,作为外人,尤其是曾经试图跟云风篁发生点什么的外人,他应该闭嘴,假装自己根本不存在。
但是!
他真的觉得有点看不下去了,“心筠兄若是当真心里没你,何至于新婚燕尔就千里迢迢从北地前来帝京?而且,心筠兄的字是他自己坚持要取的,筠者竹皮之美质,贵人闺名里的篁乃竹田……心筠二字是何用意,贵人冰雪聪明,岂能不知?”
云风篁冷笑着斜睨他一眼:“知道啊,当然知道了!妾身不才,幼时也是颇得西席赞誉的,心筠,心系竹皮之美质,这说明这混账东西对妾身的美色念念不忘是吧?可妾身如今已为宫中妃嫔,是他配肖想的么!”
公襄霄:“!!!”
他试图再次帮腔,“据说心筠兄如今的妻子也是淑美非常,论颜色未必在贵人之下,心筠兄若是贪图美色之人,又怎会……”
“世子尚未婚娶,瞧着也不像是会窥探底下人妻室的无德之人。”结果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云风篁更是怒不可遏,朝戚九麓怒目而视,“既然如此,世子是怎么知道那贱婢淑美非常的?!”
她火速得出结论,“必是你心中对娶到那贱婢十分得意,过于张扬,这才叫世子得知!是也不是?!算算日子你来帝京也没几天,你……你果真对那贱婢情深义重啊戚九麓!才这几天初来乍到都忍不住夸她!莫非你我尚未退亲的时候,你就对她……”
“根本没有的事情!”戚九麓用控诉的目光看向世子,眼中明明白白写着“我以赤诚待世子世子为什么要这样害我”,“我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晁静幽,更遑论说她什么淑美非常,论姿容论才德她怎么配跟你比?”
见云风篁不为所动,叹口气,柔声说道,“在我看来,这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贤淑姣美的人!”
这话他说的斩钉截铁理所当然,公襄霄则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良久默默缩回角落里,心想本世子这种孑然一身的不太懂你们青梅竹马……就云风篁这种除了美貌一无所有,动辄想谋杀情郎的主儿,戚九麓到底是怎么样的眼瞎,才能够将“贤淑”这种词跟她扯上关系的?
你良心都不痛么……
本来不管是上次传话还是这次带路,以公襄霄的世子之尊,都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可他还是坚持出马了,之所以这么做,除了为了拉近跟戚九麓的关系,就是好奇云风篁那种坦然说出“妾身是那么好睡服”的女子,一看就不安于室跟贤良淑德半点儿不沾边,是怎么能够引得戚九麓婚后还念念不忘,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惦记着再续前缘?
……现在他看到了,嗯,云风篁手段高明不高明且不说,这戚九麓是真的不争气……大丈夫何患无妻!不对,你已经有妻子了,何必还要对昔日情人这样低声下气?简直丢尽了我等堂堂男儿的脸面……
公襄霄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就听云风篁冷笑着道:“我有多贤淑姣美,不必你夸我自己也清楚!不过呢,这天下就有那种犯贱的人,放着玉软花柔不要,偏要寻那起子贱婢亲亲热热!”
“……我娶她是为了你。”戚九麓沉默了会儿,缓声道,“江姑姑跟我说,你是被翼国公府送进宫的,我来帝京走的却是摄政王府的路子。为了避免云淑妃他们怀疑你跟摄政王府有染,我只能娶同你不和的晁静幽,以示退亲之后便再无瓜葛,甚至反目成仇!”
戚氏上一代有位嫡女是嫁进了江氏的娘家的,算是有那么点儿转着弯的亲戚关系。两家定亲前,戚九麓便是称江氏为姑姑。
提到亲娘,原本暴怒的云风篁也沉默下来,淡淡道:“我娘跟你说?我姑姑前两日进宫来,说她还没敢跟我娘说这事儿,没想到她已经知道了。”
她其实明白这么大的事情不是谢氏不跟江氏坦白就能够瞒得住的,江氏做事何等精细,就算知道谢氏不是刻薄的人,不会做出拿着兄嫂给的好处却亏待兄嫂唯一的嫡女的事情,但也绝对不可能只让女儿带个念萱就千里迢迢的来帝京寄人篱下。
当初借着将嫁妆转移到帝京的机会,没少给那些铺子安插亲信。
那些人可是隔三差五就打听着云钜那一家子的动静,同主母禀告的。
只是也没想到江氏接到消息这么早,算算时间却是自己还在宫外学规矩那会儿,这亲娘已然知晓。
……也不知道她听到这消息时多么难过?
想到当年谢风鬟出事后,江氏抱着自己哭的撕心裂肺,说从此只有这一个女儿时的场景……云风篁狠掐了把掌心,将眼泪忍回去,冷漠道,“只是你我早已没了瓜葛,她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戚九麓看着她,道:“你我倘若早已没了瓜葛,你做什么这样恨我娶了晁静幽?”
云风篁冷笑:“我看不惯那贱婢不可以?”
“……”戚九麓不敢跟她吵,想着多说多错,觉得索性讲正题罢,云风篁今晚肯见他无非就是为了这事儿,说这个总是没错的,“我娶她还有个缘故,你姐姐的死,同晁家有关。”
云风篁瞟他一眼,不怎么感兴趣的道:“就这个?”
“你知道?”戚九麓一怔,道,“那你离开北地时居然没拿晁静幽怎么样?”
这不云风篁啊!
他这前未婚妻从小睚眦必报,从来都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当年谢风鬟红杏出墙之事,将整个谢氏都牵累的灰头土脸惨不忍睹,云风篁本身的遭遇就更不用说了……按她的性.子,将整个晁家抽筋扒皮都不奇怪,居然悄没声息的远来帝京?
云风篁闻言就是冷笑:“那你以为我做什么要你发誓娶谁都不许娶晁静幽?!”
戚九麓怅然道:“原来如此!我只道你不喜她……”
“什么?!”结果刚刚有些缓和的云风篁立马又怒了,“若只是我不喜她,她家同我姐姐的死没关系,你就打算娶她是不是?!你这个混账东西!当初是怎么信誓旦旦跟我保证的?结果这才三年过去,你就忘的干干净净!宁可顶着断子绝孙的毒誓都要跟她结为夫妻!你……你……”
她发作到一半,忽然有点忍耐不住,眼泪一串串的掉,哽咽道,“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
戚九麓默然了会儿,轻声说道:“我从孔雀坡回去后被家里关了半年祠堂,父亲发了狠,说我一日不认错一日不许出来。那时候我想着反正你已经不在北地了,我还要出去做什么?索性就在祠堂里过上一辈子,却也清净。但半年之后,江姑姑托人传了消息给我,说来日方长,当初之所以会退亲,归根到底是我只是宗子,做不了戚氏的主。左右你我尚且年少,不如忍一时之气,先假意顺着族中,等到大权在握,我想娶谁,哪里还有他们说话的份?!”
这话说服了戚九麓,他假装想通了,给戚氏家主、陈氏等人斟茶认错,甜言蜜语的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本来戚氏这两代子息单薄,戚九麓的两个弟弟也不堪大用,他在族中地位稳固,纵然为了云风篁颇为大闹了几场,但少年人么,一时为情所困也不足为奇。
所以转变态度后立刻恢复了之前的地位跟待遇,也开始了积极的夺权。
然而就在他小有收获的时候,戚氏家主再次提起了他的婚事,这次陈氏终于如愿以偿。
北地够资格匹配戚氏的家族就那么几个,谢风鬟的事情首当其冲影响的当然是谢氏的小姐家,其次影响的就是江氏娘家的侄女们,因为众所周知她是江氏养大的,而江氏自然承袭了江家的家教。
去掉了谢家江家的女孩子,虽然就不是只一个晁家可以选,但云风篁之前在北地风头太盛,是公认的才貌双全贤良淑德……不管她本性如何,反正谢风鬟出事前外头都这么认为。
那会儿够资格跟她相提并论的只有晁静幽。
陈氏趁势跟族中诸耆老进言:“退亲非我家之错,我儿如今聘妇,何能弱于那不守妇道之家的女子?!不然传了出去,还道我儿除了谢氏女,竟娶不到好的了!”
这话说服了戚氏上下,因为知道戚九麓并不喜欢晁静幽,甚至因为云风篁的霸道,他对整个晁家都是淡淡的,谈不上明着厌恶,但绝对不亲近。陈氏担心他会反对这门亲事,直接快刀斩乱麻,将婚书交换了,这才把儿子叫到跟前来通知。
云风篁听的面沉似水,心中却是冷笑,陈氏越是这么做,戚九麓越是厌恶晁静幽,甚至,连陈氏这个亲娘,他都不会再有什么好感……虽然之前在北地时,云风篁跟江氏母女联手,没少离间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但这次可以说是陈氏自己作的了。
“若是换了从前我大概会大吵大闹,以死相逼。”戚九麓说这话时语气波澜不惊,眼中却有着深深的寒意,“但当年为了不退亲我已经这么干过了,事实证明根本没有用。所以这一回,我决定听江姑姑的。”
他平静的接受了婚事,至少表面上很平静。
然后提出了北上帝京入仕的要求。
云风篁皱眉:“你家里会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戚九麓古怪一笑,“你道耆老还有我父亲他们真会因为陈氏区区妇人掐尖要强的几句话,就同意将我这宗子的婚事交出去?”
云风篁眼皮跳了跳,总觉得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却又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以至于心跳都渐渐加速,她舔了舔嘴唇,沉声问:“什么?”
戚九麓本待回答,见她这动作,忍不住凝眸了一瞬,末了转头看正听的聚精会神的公襄霄:“世子,有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