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塞的朱姨
这天晚上淳嘉帝本来想索性留在凝碧殿陪悦妃,大不了回头去太皇太后还有纪太后袁太后跟前领个训,然而正温言细语的哄着袁楝娘呢,前头朱姨打发了云风篁,回去后殿一看,就是愕然:“宫门都要落锁了,陛下怎么还没去烟兰宫?”
“……楝娘有些不舒服。”你侬我侬的俩人吓了一大跳,淳嘉帝下意识的就想给悦妃遮掩,“朕放心不下。”
“陛下您就别担心了。”朱姨笑着,眼中却有些杀气腾腾的意思,柔声道,“婢子这许多人呢,还伺候不好娘娘吗?再说了,若娘娘真不舒服啊,那您就更加不能留下来了,万一过了病气可怎么办?”
淳嘉帝赔笑道:“朱姨,就今儿个晚上,明早我就去烟兰宫好不好?”
他落地就被袁太后抱养,长大之前根本不知道身世,以为自己就是袁太后亲生的,将扶阳袁氏当成了嫡亲外家看,对朱姨自也不陌生。
这会儿都是皇帝了,还这么小心翼翼的请求,朱姨心头就有些发软。
当然这份发软纯粹是对于淳嘉帝,对悦妃倒是又痛恨了几分。
“说句僭越的话,你们两个都是朱姨看着长大的,若是可以,朱姨何尝愿意给你们添堵?”朱姨沉吟了下,就叹口气,露出悲戚之色,“只是太皇太后素日从不开口干涉后宫之事,这回竟然为烟兰宫开了口,陛下还要拖拖拉拉,太皇太后会怎么想?贵妃到底只是陛下的妃嫔也还罢了,可是骠骑大将军拱卫帝京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不可寒了重臣的心哪!”
见淳嘉犹豫,冷飕飕的目光扫向悦妃,“娘娘真的不舒服么?若果如此,只陛下陪着怕也不稳妥,莫如婢子出去差人请太医来瞧瞧?”
“……”悦妃跟她对望片刻,最终沮丧的低了头,一推淳嘉帝,“你走吧!”
淳嘉帝踌躇了下,在朱姨近乎哀求的注视里,到底慢慢的站起身,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他低声叮嘱:“朱姨,是我自己想留下来陪楝娘的,不关楝娘的事。”
朱姨柔声道:“婢子明白,婢子伺候了袁家三代人,生是袁氏的人死是袁氏的鬼,陛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然后淳嘉帝一走,她对着悦妃脸色就变了,“混账东西!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再乔张做致!不要再公然跟后妃们对着干……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过后就跟没听见一样!你当咱们现在是什么处境?是由着性.子的时候?!我扶阳袁氏……”
“又是扶阳袁氏!”悦妃烦躁的打断,大声道,“你们心里只有扶阳袁氏的富贵,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想法?!”
“……”朱姨一下子安静下来,看悦妃的目光冰冷的让她有些发慌,一字字道,“没有扶阳袁氏,你算个什么东西!?”
不等悦妃回答,她已一拂袖,转身离开内殿。
才反手带上殿门,就听到里头一阵瓷器碎裂声,想也知道是悦妃盛怒之下在摔东西发泄。
朱姨叹了口气,走到前头,寻到个宫女,低声交代,让她去小厨房说一声:“刚才陛下说了,娘娘这两日身上不太好,我估摸着怕是要躺上些日子。”
宫女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沉吟:“可是娘娘之前卧病,都不爱喝药,每每都要陛下亲自过来哄着喂着,这两日事情多,陛下若一直在咱们这儿怕是?”
“她爱喝不喝。”朱姨冷然道,“看着点别让陛下知道不就是了?反正现在还在禁足着,人不出去,咱们不说,外头怎么会知道?就算皇后她们晓得了,难道还会专门说给陛下听去?”
她真是被悦妃气的头疼,叮嘱了这事儿,连宫人专门给留的晚膳都不想用了,自去梳洗安置。
结果才睡下没多久呢,就被人叫醒——还以为悦妃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人还没起来,那股子怒气先噌噌的冒了上来,然而底下人小声说:“是惜杏轩的人来了,说是云贵人做了噩梦。”
“她做了噩梦?”朱姨嗤之以鼻,“其他妃嫔会因为一个噩梦吓的惊慌失措我倒是相信,可这云贵人……是那么胆子小的人?”
就懒得起身了,只在帐子里摆摆手,“让她想要人安慰自去烟兰宫请陛下,只是不许打咱们斛珠宫的名义,反正她云贵人现下在宫里也是大名鼎鼎,毋须提咱们娘娘,烟兰宫的人也不可能不认识她!若是想要诊治呢,天亮之后再去请人,毕竟如今宫门已锁,按着规矩也不好出入的。”
来传话的宫女有些踌躇:“她说她梦见了新晴……”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梦见新晴往咱们凝碧殿来了!”
“……”朱姨一下子翻坐起来,“贱婢!”
半晌后,朱姨在偏殿见着了惜杏轩来报信的宫女,肤色白净眉眼清秀,低眉顺眼的看起来很是恭谨。
只是朱姨不敢怠慢:“这位姑娘,似乎在延福宫见过?”
“婢子之前的确是在延福宫伺候的,奉皇后娘娘之命现在服侍惜杏轩云贵人。”熙乐轻声细语道,“方才云贵人为噩梦惊醒,担心悦妃娘娘受到冤魂搅扰,故此遣婢子过来禀告。”
朱姨轻笑:“云贵人的好意,凝碧殿上下心领。只是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必云贵人也是为新晴之事耿耿于怀,才会做这样的噩梦。但新晴同咱们凝碧殿毫无关系,纵然真有什么冤魂,又怎么会来搅扰娘娘?”
熙乐幽幽道:“姑姑的话婢子记下了,这就回去禀告贵人。”
说着福了福就告退,却也没有纠缠。
她来的突兀,去的也是果断,统共也没耗费朱姨多少辰光……怎么可能!
熙乐离开后,朱姨是完全睡不着了,立马拉了几个自己人,关起门来揣测云风篁此举的目的。
“娘娘这两日还是太太平平比较好。”刚被她叮嘱去小厨房传话的宫女率先说,“不然那贱婢怕不是正好宣扬咱们娘娘乃是受了冤魂侵扰这才病倒?”
朱姨沉着脸点头:“我再想其他办法劝着点娘娘罢。”
“该不会就是为了折腾咱们?”一个青衣内侍犹豫着说,“这云贵人性.子颇有些睚眦必报,没准她自己睡不着,所以就编个谎话过来,让咱们也没法安置?”
“她那性.子倒也有可能……”朱姨沉吟,“但也不可不防!毕竟咱们娘娘这些年的声名没少被败坏,这种事情,唉……”
提到悦妃的名声,朱姨就忍不住叹息。
本来就落在下风了,不说忍辱负重的经营个贤惠名儿来,好歹别那么心狠手辣呀!
因为跟淳嘉帝自幼定亲的缘故扶阳袁氏对悦妃的确格外纵容宠溺些,但大家闺秀该教的也都教了,还有袁太后不时提点,这人是怎么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朱姨真有点想不通。
“要是花鸟使现在就回来就好了。”之前的宫女惋惜道,“小云氏进宫来已经升了好几级,若这会儿有顶缸的进来,正好打发了她出去。”
而花鸟使带回来的都是寒门良家子,这些女子纵然有着美貌,大抵胆怯柔顺又没家世作为依靠,好欺负好管辖,最适合悦妃这种没什么脑子还喜欢拿底下人出气的主位。
他们讨论来讨论去,讨论了足足一个晚上,最终决定……先等次日看看云风篁怎么出招再作计议。
而次日一早,云风篁精神饱满的起了身,让熙乐伺候着梳妆打扮好了,照例到延福宫请安。
今天她走进偏殿,虽然仍旧令一群宫嫔侧目,却没什么人敢惹她了。
甚至位份最高的魏横烟还主动招手,让她快点儿到自己身边坐。
“昨晚你睡得怎么样啊?”魏横烟脸上抹了厚厚的粉,却还是勉强遮住憔悴之色,她低声道,“昨晚我做了一晚上噩梦……真是吓死人了!今早我是专门绕了个圈子,从其他门出的怡嘉宫。”
她以前出入的那个宫门,正好距离新晴的认尸房不远。
“别提了!”云风篁端详了她一会儿,自觉神完气足的自己应该演不出魏横烟这样的,于是只好遗憾的叹口气,“才睡下就吓醒了,梦见新晴进了斛珠宫……”
魏横烟顿时朝后缩了缩,一副生怕新晴这会儿就在云风篁身上可别传染到自己的样子。
“然后直奔凝碧殿去了!”云风篁也不在意,继续道,“我直接吓醒了,翻来覆去半晌到底放心不下,让熙乐去了趟凝碧殿报信,不过那边的姑姑似乎不怎么在意,也不知道悦妃娘娘这会儿可好吗?早上要过来请安也无暇多问,我想着等回去的时候再自己去请个安吧。”
“但望悦妃娘娘平安无事。”魏横烟附和了句,就端起茶碗喝茶,庆幸道,“还好咱们位份不高,请安的时候都在后头……不然,真怕皇后娘娘或者太后娘娘瞧了出来,觉得咱们失仪。”
云风篁道:“怎么会?两位娘娘都是极仁慈宽厚的,若知道经过,怕是只会心疼咱们,哪里会责怪咱们?”
魏横烟噎了噎,不得不赞同:“你说的是。”
接下来她就坐正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不大想跟云风篁说话了。
云风篁乐得清净,闭眼思索今日要跟皇后说的事情。
时间逐渐过去,偏殿里越发的热闹起来,很快有宫人过来通知,道是辰光差不多,宫嫔们该去正殿候着了。
去正殿候着的意思是妃子们已经到的差不多,只是皇后还没有出来但很快就会出来。
云风篁入内后见淑妃已经坐在位子上,正同下首的馨妃说着话,因为距离比较远也听不到谈话内容。
只是馨妃神色冷冷的看起来似乎还在为承月宫发现了新晴的簪子而生气,也不知道淑妃是不是在宽慰她。侍立在淑妃身后的云卿缦注意到云风篁的目光,跟淑妃的宫女说了声,就走了过来,悄声问:“风篁,可是有事儿?”
云风篁朝她点一点头,悄悄朝馨妃努了努嘴:“淑妃娘娘在跟她说什么?”
云卿缦小声道:“在说过两天家里人进宫的事情……我昨儿个已经同姐姐说好了,我娘跟我嫂子来的时候会带上婶婶的。”
“……”云风篁都忘记高位妃子可以每两个月请娘家母嫂入宫一晤的事情了,更没想到云卿缦会帮忙让翼国公夫人捎上谢氏。
她沉默了下才说谢谢。
云卿缦就是尴尬:“本来就是我家连累了你……不然你现在还在宫外,想什么时候见你姑姑,就什么时候见。”
云风篁笑了笑没接这个话,只说:“皇后娘娘想是要出来了,你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