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簪两用

  好一会儿,淑妃才强笑道:“怪道贵妃姐姐昨儿个来的迟,今儿个也是这会了都还没到,原来竟是这样的喜事!”
  纪皇后嗯了声,淡淡说:“陛下膝下至今空虚,皇祖母跟三位母后都担忧的很,难得贵妃有喜,本宫也是心头大石落下。”
  这两位开了口,其他妃嫔才敢附和说这是个好消息,足见国朝福祚绵长云云。
  因为贵妃被免了请安,说话的工夫剩下的人已经到齐,皇后也就领着众人去了绵福宫。
  绵福宫的纪太后已然接到消息,脸色不是太好看,不过还是依着规矩,当众叮嘱皇后多照顾着点烟兰宫:“哀家这儿有些滋补药材,都是上好的,等会你着人来拿些送过去。让贵妃好生养胎,早日为皇帝诞下皇嗣才好。”
  “哪儿能动用母后的私库?”纪皇后说,“儿媳都备着呢,您就放心吧。”
  纪太后又道:“这消息告诉袁太后、曲太后没有?她们也是一直记挂着皇嗣之事,该让她们松口气了。”
  如此围绕贵妃的身孕说了些话,纪太后也就挥手让散了。
  出了门,皇后照例让大家各自回去。
  淑妃笑语盈盈的,亲自扶了皇后坐上凤辇,目送仪仗远去,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
  不过阴沉的神情只出现了一瞬,就又恢复如常,一展袍袖上了步辇:“回宫!”
  这次回到彤霞宫之后,她没喊俩妹妹入殿说话,而是让云风篁:“你去卿缦那儿坐坐吧,等会儿想回斛珠宫了自去就好,不必来回本宫。”
  毕竟是淑妃格外照顾的亲妹妹,云卿缦住的地方距离乘彩殿不远,是一处花木掩映的独门小院,旁边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湖泊,里头高高低低的出水了许多荷叶,可以想象夏日的时候满池菡萏的景象。
  入内但见花草葱茏,靠墙角的一丛迎春花这会儿开的正抖擞,星星点点的黄色小花给院子里增添了许多生气。
  云卿缦带着云风篁进了正堂落座,叫宫人沏上茶水,又端了两盘糕点上来,道:“这糕点是姐姐的小厨房送过来的,你尝尝看!”
  “在宫外可没吃过。”云风篁稍微尝了尝,只觉得入口绵软清甜,笑着放下,“还是你这儿好,宽敞明亮,景色也好,还有娘娘就近照顾。”
  “惜杏轩怎么样?”云卿缦关切问,“姐姐跟我说那儿似乎有株很好看的杏花树?”
  云风篁道:“那也得敢去看啊,你是不知道悦妃娘娘的那些规矩……”
  就给她说了之前悦妃心腹大宫女吩咐的那些一五一十,听的云卿缦小脸惨白,又是愧疚又是担心,说这样日子怎么过?
  “还好悦妃娘娘这两日禁足,也没空管我。”云风篁看这情况又安慰她,“所以这两日倒是自在。”
  云卿缦蹙眉道:“哪里有这么简单?她到底是主位,就算禁足,自己出不来,还不能吩咐底下人找你麻烦吗?我看归根到底是因为陛下这两日都在你那儿的缘故,可陛下总不能一直在惜杏轩的。”
  说了这话又怕云风篁误会自己嫉妒,微微羞红了脸,道,“我可没有其他意思。”
  云风篁笑着说:“我还能不信任你?不过你忘了淑妃娘娘说过袁太后会看着悦妃娘娘了?所以就算陛下不去我那儿了,料想也没什么。”
  云卿缦道:“但袁太后也不可能一直拦着悦妃娘娘……”
  “这不是还有咱们娘娘在?”云风篁拍了拍她手背,“娘娘不会袖手旁观的,放心吧!”
  云卿缦咬了下唇,她又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淑妃对云风篁其实没有很亲热?
  但这会儿也不好就这么说出来,只能暗自叹口气,强笑道:“是呢,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求姐姐,姐姐是淑妃,位份总在悦妃娘娘之上的。”
  她们关系一向不错,之前三天两头的见面,倒是这次入宫,算上之前的学规矩,是好久没有坐下来一起聊聊天谈谈事情了。这会儿云卿缦就想让云风篁留下来用午膳甚至晚膳,但云风篁却没有久留的意思,稍微跟她扯了几句,就推说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云卿缦还恋恋不舍,想追问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用不用帮忙向淑妃求助,然而云风篁说走就走,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就带着念萱扬长而去!
  “你们说,风篁是不是觉得姐姐对她疏远,连带也不想跟我多待了?”被她撇下的云卿缦很是惆怅,在姣萼小筑里唉声叹气,问左右,“我要怎么做才能哄她高兴哦?”
  相比之下,云风篁就很没良心了,她出了彤霞宫就已经将云卿缦抛之脑后,暗自盘算着刚才专门从乘彩殿侧经过时的匆匆一瞥:“步辇就一架,看规制应该是瑶宁夫人。”
  淳嘉帝后宫高位妃子不多,夫人这品级目前就一位,所以很好判断。
  不过想必殿中来客不止瑶宁夫人一位,毕竟淑妃家世不薄,在宫里小十年了,不可能就瑶宁夫人一个盟友。
  她们现在在商量的话题不问可知是跟郑贵妃的身孕还有纪皇后忽然的放权有关系。
  这样的事情云卿缦云风篁这个级别的妃嫔还没资格参与进去……所以更要努力呀!
  云风篁在宫道上走了一段路,站住脚,认了认方向,就直奔延福宫!
  念萱愕然:“承闺?”
  “跟着就是。”云风篁面无表情,“机灵点,看看前后,尽量别叫人发现了。”
  俩人一路躲躲藏藏,路上到底还是撞见了几个宫人,如此到了延福宫门口,念萱满心惴惴,不知道自家承闺又要搞什么,就见云风篁深呼吸了下,似乎酝酿了番情绪,就面色惶恐梨花带雨的走过去,跟守门的宫人说:“这位小公公请了,妾身是斛珠宫惜杏轩承闺云氏,特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那小内侍愣了下,下意识问:“你犯了何事?”
  “妾身……妾身对不起皇后娘娘!”云风篁哪里肯跟他说?闻言只是掩面哭泣,抽抽噎噎的话也说不清楚,小内侍不免头疼,挠了挠脑袋,说:“算了,你在这儿等着,奴婢去正殿禀告姑姑。”
  半晌他领了个茜色宫装的妇人过来,这妇人梳着盘桓髻,花钗珠铛,打扮的颇为华贵,却艳而不俗,丽而不妖,气质很是雍雅。
  她瞥了眼还在抽泣的云风篁,意思意思的安慰了几句,就道:“皇后娘娘正在小憩,妾身忝为崇昌殿管事宫女,承闺有何事还请明言。”
  言外之意就是你一介承闺位份太低没资格直接见到皇后,别浪费时间哭哭啼啼了,说正经的吧。
  “这位姑姑好。”云风篁朝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凄楚哀怨的笑,就从袖子里摸摸索索的拿出一支断成四五节的玉簪,正是之前为了帮念萱掩饰神情时故意摔断的那根,哽咽道,“不知姑姑可认识此物?”
  宫装妇人打量一眼,狐疑道:“这是?”
  ……好嘛,皇后亲口吩咐的赏赐才两天而已,你就不认识了?!
  饶是云风篁早有预料,这会儿心口也是一梗,心说老娘这种宫嫔在延福宫眼里是有多卑微?皇后不记得这种随意的赏赐也就算了,你一个管事宫人也不记得?!
  真是太过分了!!!
  她一定要继续努力!
  以后让念萱也对着别人小心翼翼拿出来的东西茫然:啊这是我家主子赏你的吗可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是妾身头次参见皇后娘娘时,皇后娘娘所赐之物的一件。”云风篁整理了下情绪,继续凄楚哀怨,“妾身喜爱无比,所以得到之后一直戴着,可是……可是昨日梳妆时,妾身……妾身不当心把它给摔了!”
  及时的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含悲带诉道,“妾身对不起皇后娘娘!妾身有罪!还请姑姑帮忙转告皇后娘娘,妾身甘愿受罚!”
  宫装妇人嘴角扯了扯,她还以为这承闺偷偷摸摸跑过来又是请罪又是哭诉的什么事情呢!
  不过是崇昌殿随手赏的玩意儿,别说皇后,她这宫人都只是眼熟一时间没认出来是崇昌殿赏出去的……也真难为这承闺战战兢兢了。
  嗯,或者说,也真难为这承闺想到这么个借口在皇后跟前露面,还演这半晌的战战兢兢了。
  “原来如此。”宫装妇人心里觉得很无聊,面上却不得不作出慎重之色,道,“妾身这就去禀告皇后娘娘,还请承闺在此稍候!”
  虽然她心里清楚皇后根本不会在乎这种小事,除非故意要收拾云风篁。
  但……
  既然云风篁正儿八经来请罪了,这事情还非闹到皇后跟前,请皇后亲自裁定不可。
  否则就是她越俎代庖,不把中宫放在眼里,毫无疑问这是非常忌讳的事情,宫装妇人可不想为了偷这么几步路的懒,在纪皇后跟前落下一个恶劣的印象。
  于是片刻后,内殿的纪皇后耐心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鲜红的菱唇微微一勾,道:“新晋承闺……云淑妃的那个族妹吗?打坏了本宫赏赐的簪子,来跟本宫请罪?有意思。”
  皇后沉吟片刻,将手中正在翻阅的卷册一合,漫不经心的吩咐,“正好闲着,召她过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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