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委屈的云宝林
云风篁思索片刻,抬头问:“娘娘现在不能将妾身弄出斛珠宫,那么以后呢?”
“以后如果有机会,本宫当然也不想让婶母跟卿缦伤心。”淑妃赞赏的看她一眼,放缓了语气,“毕竟你虽然不是我云氏女,本宫婶母的亲侄女,也算本宫的表妹了。若不是迫不得已,都是自家亲戚,本宫何尝想为难你?”
“娘娘。”得了她这句话,云风篁仿佛暗松口气,胆子也更大了点,目光闪动,试探着问,“虽然斛珠宫听着犹如龙潭虎穴,悦妃娘娘也的确不是宽容和善之人,如今妾身又大大得罪了她……然而娘娘既然愿意与妾身细细分说,想必,妾身如今也未必面临着必死之局?”
不然左右是个死人,还浪费口舌干嘛?
淑妃眼中的赞赏更多了:“这也是本宫属意你入宫的缘故之一……你实在是个聪明的。”
她指点道,“这件事情归根到底是纪皇后给悦妃姑侄挖坑惹出来的,同咱们原本没什么关系。悦妃性情冲动,见谁都是吃醋为先,袁太后却不是糊涂的人。当初袁太后信誓旦旦要给斛珠宫安排礼聘贵女,图的就是证明她侄女不是那等心胸狭窄容不下人的妒妇,虽然悦妃是个蠢的,不懂她姑姑的苦心,可经过今儿个这么一闹,袁太后还能不看着点?因此你如今也不须太过害怕,悦妃究竟还是拧不过袁太后的。”
……云风篁在云卿缦一迭声的愧疚歉意里出了彤霞宫,回斛珠宫的路上,听主子三言两语说了片刻前殿中交谈经过的念萱将信将疑:“真有这么简单?那翼国公府干嘛还要让您给云美人垫背?婢子觉得淑妃娘娘该不会是在哄咱们吧?”
“那也没办法。”云风篁懒洋洋说,“咱们进宫的突兀,哪里知道那许多?眼下没旁的门路打听消息,还不是淑妃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左右昨儿个才出了我落水的事情,这要是跟脚又有什么三长两短,悦妃跳太液池也洗不清的,冲着这一点,淑妃的话倒也有些道理。”
只不过这也只能保得一时平安罢了,不是长久之计。
念萱听了暗松口气,但转念一想又是皱眉,“淑妃娘娘提到了咱们家里,这?”
她可不觉得淑妃说的照顾真是照顾。
“啧!”云风篁根本没把淑妃那番委婉的威胁放在心上,嗤笑了一声,道,“咱们那儿是定北军的地盘,翼国公府想把手伸过去可没那么容易!再说我如今可是翼国公亲自宣布的云氏女,云家要真敢对谢氏做什么,信不信我明儿个就去行刺皇帝、皇后,送他们一场株连九族?”
念萱急道:“这怎么行呢?云氏哪儿有您要紧?”
这么蠢的丫鬟……算了,好歹还算忠心。
云风篁在心里叹口气,面无表情:“你还真以为云淑妃会为了我派人跑去北地拿捏谢氏?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你家宝林了!”
她打赌云淑妃纯粹就是随口一提,能吓住云风篁最好,吓不住也无所谓。
至少暂时无所谓。
毕竟云风篁这才进宫,以后能不能派上用场都不好说,翼国公府的人手也不是那么闲的,目前就她的分量,顶多派人打听着谢氏的情况以备后用……云风篁不达到相当的地位,云淑妃自己就能在宫里弹压住了,还要兴师动众的去北地做什么手脚?
……主仆二人溜溜达达的回斛珠宫,走到一半,四周正是荒僻无人的时候,云风篁眼珠一转,忽然站住脚,让念萱找找附近有没有干净一点的地方,她打算坐会再回去。
念萱看了看宫道两旁草木茂盛的样子,就是迟疑:“宝林,这里头会不会有蛇跟虫子啊?您要是累了,咱们再往前走一点,婢子记得有个凉亭?”
“听话就是了,自作什么主张?”云风篁一皱眉,摘了臂上披帛下来,边抽打草木以惊走蛇虫之属,边走了下去,没多久就找到一处木槿花篱后的草丛上将就坐了。这处花篱看得出来从前应该是绵延数十丈的一道,花开之际想必是很美的。但因为年久失修,如今就剩了大概三四丈的长度,这季节报了嫩生生的叶子,在风里招摇,煞是可爱。
虽然还不够茂密,但主仆穿戴都不算华贵繁复,藏身其后想必宫道上的人不绕过来是看不到的。
云风篁利索的坐下后,茫茫然跟着坐下的念萱正待开口,却被狠狠剜了眼,示意噤声!
念萱不解其意,乖乖儿保持安静片刻,却不见四周有动静,想说点什么,抬眼瞥见主子没什么表情的面孔,缩了缩脑袋,忍住询问的冲动,百无聊赖的扯着面前的青草。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斛珠宫方向有人嘻嘻哈哈的走过来,中间夹杂着宫人的哭叫喊冤,很热闹的样子……念萱不禁住了扯草的手,下意识从木槿枝叶的缝隙间偷窥,就见她越看眼睛瞪的越大,甚至屏息凝神,半晌这一行人走远了,她小心翼翼用口型问能说话了不?
“说吧。”云风篁怡然自得的站起身,“刚都看到谁了?”
“打头的好像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一位姐姐。”虽然云风篁说可以说话了,念萱还是唯恐被谁听到似的低声道,“他们抓的那些……是斛珠宫的宫人,为首那个,是悦妃娘娘跟前伺候的。”
云风篁对此并不意外,轻笑了声,说道:“我就想着皇后娘娘都带咱们这些人告退了,纪太后还压着悦妃不放,要么就是等着袁太后过去求情,要么,就是调虎离山,方便皇后代悦妃肃清斛珠宫了。”
谁叫悦妃管宫无方,弄出了新晋宝林被谋害的事情呢?
这可是要伺候皇帝的人,是要给皇家延续血脉的,结果才进宫就被推下水了……这能不彻查到底?
而斛珠宫虽然有主位,可是主位当时人也在宫里,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显然悦妃在这件事情上的能力不足以服众,这么着,皇后作为六宫之主,理所当然的帮忙追根究底了。
“这下子悦妃娘娘的心腹怕不是要折的七七八八。”念萱眼睛一亮,欢喜道,“之后就算补充人手,谁知道会是谁的人?到时候纵然想为难宝林您,怕也是有心无力!”
她正觉得自家宝林果然才思敏捷聪慧机智,就听云风篁淡淡说:“这也没什么好高兴的,以后悦妃是不敢贸然对咱们做什么了,可其他人就说不定了,比如说皇后娘娘。”
念萱愣道:“皇后娘娘……?”
“皇后能弄个爬床采女给悦妃添堵,难道不能让斛珠宫死个新晋宝林顺理成章问罪一宫之主?”云风篁嗤笑了一声,道,“要不是你家主子我反应快,一看自己分到口碑最不好的斛珠宫,知道八成有问题,趁着皇后召见的机会编了个被人推下水的事情,你信不信咱们这两条命,这会儿就被皇后安排的七七八八了?”
没错,被推落水的事情是云风篁自己编造出来的,压根不是皇后近侍的暗示。
这说辞云风篁不确定能不能骗过淑妃,毕竟云风篁是顶着云氏女的身份进的宫,而云氏跟纪氏在前朝立场有异,两家女儿在宫里的关系想也知道不可能太融洽,这种情况下皇后怎么会信任才进宫还不知道性情为人的云风篁会配合自己栽赃悦妃?
实际上皇后的人只是让云风篁到了殿上不必惧怕悦妃,有什么说什么而已。
本来淑妃都主动对悦妃发难了,皇后乐得居中调解,顺势打压自己更加看不顺眼的悦妃,犯不着多此一举。
如果说悦妃跟淑妃都相信了自己的鬼话,云风篁心说,这说明这三位之间对彼此的防备跟怀疑,比她估计得还要深厚。
更意味着她们背后朝堂势力之间难以弥补的裂痕。
这想法在心头一闪而过,前朝目前还不是云风篁能够染指的,她现在主要面对的是六宫之事。
“之前没有淑妃解释这六宫局势,所以只能先扯了个被推落水投石问路。”云风篁整理了下自己的打算,低声说给念萱听,没办法,这丫鬟虽然不够机灵,但好歹算个忠仆,目前这宫里她也就这么一个手下能够指望的,不给她解释清楚,谁知道会不会帮倒忙,“没想到歪打正着,倒是无意之中挑起了纪太后与袁太后这俩对姑侄之间的争斗……现在悦妃落在下风,就算她想动咱们呢,袁太后也肯定会压着不许,甚至陛下也是。”
“倒是纪太后跟皇后娘娘,左右已经抓了悦妃苛刻宫嫔的把柄在手里,这时候只要斛珠宫宫嫔出现任何死伤,都可以栽赃在悦妃头上,尤其是我这个自承受到过斛珠宫宫人谋害的宝林。”
因此相比之下,对于云风篁而言,如今纪太后姑侄的危险性更高。
最要命的是这两位身份地位比袁太后姑侄更显赫,在宫闱里的势力也远在后者之上!
被她们瞄上,云风篁的处境可想而知!
见念萱脸色微微发白,她忙加快语速,“好在袁太后姑侄在这宫里也不是孤立无援,还有一位是无论如何不会看着她们倒台的!”
念萱下意识问:“谁?”
云风篁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当然是……陛下!”
淳嘉帝八成是不会在乎一个新晋宝林的死活的,尤其云风篁还当着他的面让悦妃好大没脸,冲着对悦妃姑侄的重视,尤其是对袁太后的尊敬,他也肯定站袁氏姑侄。
可谁叫现在大家都知道云风篁曾被斛珠宫的宫人推下水呢?
这位宝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袁氏姑侄头一个跑不掉!
淳嘉帝除非不管她们了,否则纵然心里不乐意,也不能不将云风篁的性命安危放在心上!
不过说实话,云风篁不是很信任这位至今未曾亲政的皇帝的庇护,她现在图的主要是,“陛下纵然为了袁氏姑侄不得不妥协,堂堂九五至尊哪里有那许多工夫花在我一个小小宝林身上?”
所以可想而知淳嘉帝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尽快找借口将云风篁打发出斛珠宫。
只要人不在斛珠宫了,以后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想碰瓷悦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然而后宫妃嫔的衣食住行一向都是皇后做主,淳嘉帝虽然贵为帝王,如今尚无权力在手,可没法越过皇后一言而决……云风篁左思右想,这位皇帝也只有一种方法来委婉达到目的。
半晌后主仆俩优哉游哉回到斛珠宫,知道凝碧殿那边这会儿八成乱七八糟的,也不去讨嫌,绕了点路回惜杏轩。
云风篁才坐下来喝了口茶呢,外间粗使就领着个小内侍进来,说是奉了淳嘉帝跟前大太监姜览之命,前来通知云宝林预备晚上侍寝。
按照默契,新晋妃嫔的侍寝都是皇后安排,一般来说,要么按照位份高低,要么按照父兄官职,要么按照皇帝本身的偏好……反正哪种云风篁都不占魁首。
索性淳嘉帝也有个她自己送上去的理由点名:“陛下说宝林昨日落水受惊委屈了,所以今晚先来看看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