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张岱在帝都7

  可以说,长老们的出现,彻底将原本这些人的命运给拉了回来。
  不过,他们可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原本全家陷入了悲惨境地,从自由的平民百姓变成了奴隶,事实上,那本红楼梦里,庄子里的人给男主贾宝玉一家送各种过年年货的场景,几乎就是将当时被圈地占有的旗奴和原本的包衣奴隶如何要负担旗人的生活所需的所有物资描述的淋漓尽致。
  但这些人既然不知道,也就不必领情,何况,哪怕知道了,也未必会有什么感觉不是。
  不过,那几个各村抱团后跑到帝都来的地主,看了看那粮油店里进进出出的人,全都冒着仇恨的目光。
  起码在共和元年以后,整个北直隶的经济态势就是被操控而变得畸形的,从外部进入的大量热钱,本来是拉高了当地的资产价格,用通俗的话说,就是钱毛了,暴发户多了,暴发户买地娶媳妇烧包的也多了。
  但这种日子不长久,首先就是,这个时代第一次的,城市的生活便利性和生产力超越乡村,很快依赖依靠长老们发财的新贵们发现,各地买到的地皮似乎产出不大,起码对他们来说,简直一天也离不开帝都的好日子,光那一个卫生标准已经让人抱头鼠窜了。
  所以,以旧时代标准,这些地主确实是遭遇了无妄之灾,在一个相对太平,人口正在爆发式增长的时代,居然遭遇了收入跳水,难怪都觉得不满了。
  收入是几方面的事情。
  一方面来说,保障生活所需,保障基本的衣食住行外加剂解决个人问题,并不意外吧。
  一方面来说,这几乎成了某些人衡量自己社会地位的工具。
  后世那些创造不出什么玩意儿的教授们,因为自己的收入比普通打工仔只不过多数三四倍,就叫嚣着不尊重知识了,而皿国时代,大学教授往往几十倍的收入差距,却是大大的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
  同样的,拼命在帝都建设一个公平的收入体系可不简单,大明形成的封建统治自有其回血能力。
  这不,这些地主终于发现给自己不断造成伤害的罪魁祸首,那些不断朝外以廉价批发粮食的粮站!还有这些不断卖粮的粮户。
  帝都的生意,是很难搞什么垄断的,任何企图搞价格联盟,或者打击异己的,都已经去海外放羊了。
  这些地主大多数来自河北各地,能串联起来自然也是个奇迹,一开始他们发现本地经常有人在贩卖粮食,粮价那么便宜,第一反应自然是纠集族人去,直接驱逐或者抢粮,但全都被赶来保护的部队拦截。
  还是那个问题,归根到底,那些粮食太便宜,哪怕是本地人也愿意购买。
  辽东由于暂时已经被定位为粮食主产区,因此化肥对河北是推广,对江南是诱惑,对辽东就是全力供应了。
  现代农业八字宪法:土、肥、水、种、密、保、管、工,辽东最大的优势可能就是帝都的支持程度,以及土地所有权的公正,还有就是对水资源使用的效率。
  大明朝农业最难的,事实上不是没有化肥,而是没有水渠,灌溉只能依靠肩扛身挑,可以说效率差劲,太过耗费。
  所以在农村,为了“水浇地”这个东西是可以死人的。
  长老的意思很简单,本身已经被耽误了许多年,现在是疯狂增长生产力种田的时候,结果你们把大量的人口都束缚在那,我很不高兴啊。
  聚集来帝都的地主们找不到门路,他们哪怕读过书也不过是童生水准,去找当地县官,县官哪里敢管,反正现在也不必上缴国税,甚至县衙办公费用都是上面拨付的,维持好治安就是。
  谁发工资谁是老大。
  没办法就上访就是,不过这些人就和没头苍蝇一样。
  如果是过去,还有各地各种“代言人”出现,口称与某某尚书是亲戚,可以帮你斡旋,但这些人,作为毫无推动社会发展,阻碍生产力进步的存在,早被一扫而空了。
  周三五一群人在粮油店门口站了好一会,也没想出办法,却引来了几个巡逻队的注意,这也正常,此时的帝都已经达到了充分就业的程度,不同于过去时代各种什么阉丐横行,无业的人到处乱晃的样子,谁不是拼命去工作?没多少人有闲情逸致的,还站在那不动?
  周三五被吓跑,却是无法,带着人回了所聚集的地方。
  河北当然在帝都没有所谓的会馆,毕竟地方太近,而这个地形之下,本身北直隶治所就在保定,出城几十里就是,要啥自行车啊。
  不过依靠着在帝都打工的人,还是找到了一些馆子和铺子落脚,事实上,这次进京,如果不是帝都内部有人拍胸脯,也不敢进来的。
  “叔爷爷,这可怎么办,眼瞧着今年的粮食还是那个样儿,都快过不下去了。”
  周三五倒是脑子灵活一些,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无人搭理,事实上脑子再灵活一些早就想办法搞种菜之类的副产品了。
  明太祖朱元璋不但是农民出生,而且又是农民起义的领袖。他对土地的认识几乎比任何人都深。他认为,天下不太平的罪魁祸首是农民没有自己的土地。于是,开国不久,他就对土地分配形式作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规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土地,并且规定土地永远归农民所有,不准买卖。
  严禁土地兼并,反对以强凌弱、以富欺贫,同时国家又鼓励垦荒,见丁授田,相当一部分无田的贫者因此获得土地,为摆脱贫困带来一线生机,社会经过100年的休息生养,经济日益繁荣起来。
  当然了,这当然也是因为元末时期人口不足,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
  在这种福利时期,每个农民几乎可以拥有数亩以上的土地,还能有自己种菜的菜地,可以说是最好的时代。
  但好景不长,随着权力失控,儒生集团的胆量和实力壮大,毕竟,正如权力的问题,你不能让一个国家的内阁首辅,被一个警察追问:“老大,我这里抓到了一个随地大小便的家伙,我是把他枪毙啊还是罚款拘留。”
  权力的下放必将导致寻租。
  到了最疯狂时刻,“吴中之民,有田者什一,为人佃作者什九,”土地兼并的浪潮下,一个个大官僚往往就意味着大地主,首辅徐阶拥有45万亩土地,家里的佣人奴仆有2000多人,这在当时并不稀罕,只不过当时有个傻子官员海瑞,将这一切揭开,也挑明徐阶如何搜刮的土地,这才让后世明白这个时代的地主有多少土地。
  毕竟那个时代没有财产公证制度,你知道一个官员在家乡到底有多少土地?到底暗害了多少平民?
  打个比方,纪晓岚本身在历史上地位并不高,被炒作起来后,都将其当做了与大贪官和珅对抗的清官,但是其本家在沧州当地,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大地主,这一点是没有错的。
  海瑞之坏,就在于将这个烟幕敞开,45万亩土地不是终点,估计徐阶下岗之前,还会再接再厉搜刮无度,当然了,他们的土地也是不纳税的。
  与此同时,资产价格的倒挂,使得人的价格降低,金瓶梅里,西门庆用三两半,就买了一个堪称绝色的丫鬟收入房中,哪怕再贵也不过花了十六两,而同时,一件皮袄却要60两银子,一两银子可以买350斤大米,140斤面粉,50斤猪肉,16斤棉花。
  参考一下价格就好。
  《三言二拍》里面有个故事,有个穷人家卖儿子,买主拼命压价。孩子的爹娘说,就算是个泥娃娃也不止这么点钱。买主一笑道:“泥娃娃可不需要吃饭!”
  所以,到了明末时代,普通佃户农民哪里会经营什么经济作物,都是种地够吃饭的就好啊。
  哪怕是现在,帝都的蔬菜禽蛋来源也是很多都依靠长老们进行签合同后,所雇佣的自耕农了,那些合同分工明确,利益制衡,出产的越多赚的越多,积极性自然就上来了。
  大地主更关心自己的政治安全地位,对于赚钱并不在乎,小地主最多就是吃饱饭,事实上哪怕是地主之家,此时也几乎不可能顿顿吃白面的。
  周三五很惆怅,原因自然是大伙儿找了半天,居然找不到办法。
  原因在于,能被煽动起来的农民实在不多了,事实上,如果不是利用宗族之意,乡里乡亲的说辞,还有父母在不远游的威逼,渲染离乡背井是可怕的,许多农民更希望离开这里。
  在帝都,看到这里的繁华,以及人家可以赚多少钱,乃至于以前被人瞧不起的大兵顿顿有肉的日子,几乎可以让一个温顺的仆人顺便变成开膛手杰克,帝都不承认所谓的奴仆制度,一旦跑进他们的工厂,都可以重新做人,这也简介导致了许多人都不敢再多带普通到帝都来,这一点尤其以那些老西儿为主。
  周三五说道:“咱们要求人家不要把粮食卖那么低的价,把咱家都挤死了,可是人家真是不听,这如之奈何。”
  那老头瞪大眼睛,说道:“辽东来的粮食真是便宜啊,到了这里也不贵,我让你们买的大米白面都买了吗。”
  “不说那米粒,就说这白面,这得是用的什么磨磨的,而且不掺粗粮,真是……好吧,既然买了,等到明天,你们就这么办就是,让你们把他们请来,就是为了这个嘛。”
  周家一家子分开行事,由于只到了一天,还不必去办暂住证,各地的地主这次来的人不少,到了第二天,那几家买了帝都米面的人,却是抬着秘密人扛肩抬弄进城的死尸出来了。
  由于取消了城门,理论上是可以依靠双脚做到这样的。
  他们一路哭哭啼啼,引人注目,却是直接到了那几家粮油店门口,将已经有些不对劲的尸体摆在那,大声嚷嚷吃了在这家的粮食,人直接死了,要求偿命。
  那些粮油店的老板店员哪见过这个,他们都是私人小买卖,当初开店也是得到了长老们赠送的各种量具和用具,此时见了有人闹事,一开始还询问一下人如何了,但到了后来就开始堵门,对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老百姓直接吓走。
  巡逻队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但他们似乎陷入了一个难题。
  死人。
  死者为大,起码那老地主想出了一个法子。
  巡逻队的经验不足以应付这种情况,只能要求这些人先把尸体带走,然后想告状可以去法院。
  但是这些人就是不依啊。
  “反正死了人,你们得给个交代,这里的粮食这么便宜,肯定来路不对!大伙都不许买啊。”
  纠缠了一个上午,等到王建从脂粉堆里爬起来,听了消息,发了雷霆之怒,才算是将这场闹剧瓦解。
  尸体自然是被收押起来,事实上中国所谓停尸体三天是有原因的,过了三天,那就真不能看了啊。
  几个地主被闹了一通,却是理直气壮起来,按照老人的说法,官府为了息事宁人,肯定是要牺牲那些店铺的生意,给他们点好处,这就叫各打五十大板,老爷们喜欢的是宁静无事,最好什么都不发生嘛。
  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大大的出乎意料。
  “合着这些人都是自己得病死的,对吧。”
  进了拘留所后,进入正式程序后,枷锁是一点点加码的,起码周三五和其他人全都在喊冤。
  “大人,我等并未触犯官府。”
  “那些人都死了多久了,还不都是病死老死的,结果你们呢,抬到这里算什么。”
  从最初属于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寻衅滋事,到后来民法的敲诈勒索,到了后来,王建非常熟练的划定了一个罪名:散播虚假信息扰乱市场罪。
  宁可犯下最严重的经济罪案,也不可能往刑事案里面走,何况这么大的罪名?
  张岱最初听说前因后果的时候,还是很乐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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