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

  这回嘉月采芙果然很顺利地见到了吕檀,并在吕檀的院子里留了不短的时辰。
  素问传过话回来,整个人都是一副疲倦不已的模样,半日都没缓过来。
  “这回知道这两个人不好对付了吧。”素心给她倒了杯水,依着秦诺的话扶了素问坐下休息。
  素问一口气喝了半杯水,一抹嘴道:“天啊,她们两个人是不会好好说话吗?一句话能绕七八十个弯子,就我这点心眼儿,若是没带晓风姐姐一道去,两句话就得被她们给绕进去。”
  秦诺在一旁边吃核桃糕边笑,还推推碟子让素问素心一道吃:“所以说让你这傻丫头多和嘉月采芙练练,这会儿有了防备,将来在要事上才不会出差错,你们是我的身边人,不能总是避着她们,得学着迎上去,学着对付她们。”
  “奴婢知道了。”素问答得有气无力,见碟子里就剩了几块儿糕点,也没好意思伸手去拿。
  “吃吧,我吃够了,你们两人一人尝两块儿,也不浪费。”秦诺在铜盆里净了手,回头端着温水慢慢喝。
  “殿下,嘉月姑姑和采芙回来了。”有侍女在外高声禀报,秦诺抬了抬眉,没有立时应声。
  素问素心对视一眼,皆起身照规矩侍立一旁。
  “你们说她们从吕檀的院子里回来,会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素问先道:“她们二人说不得想向殿下表功。”
  素心想了想才说:“采芙的心思奴婢猜不准,但是嘉月,必与殿下不是一条心,您让她去教导吕檀,可奴婢看,她只怕不会全然听了殿下的。”
  秦诺点了点头,这才扬声叫进。
  二人行了礼,秦诺随口问了两句,果然是嘉月抢先回话:“奴婢们明白殿下的意思,那都是为了一家人和睦,为了天下太平。奴婢也把殿下的深意和吕老太君说了。您猜怎么着?”嘉月笑得自得:“老太君也说了,今后在人前,都会照着宫里的规矩来,这样就能安了圣上和臣民的心了。”
  “人前?”秦诺似笑非笑地看向嘉月,目中却倏地冷了。
  “殿下……”嘉月只瞧了秦诺一眼,脸上的笑便立时落了下去,她嗫喏几息,仍是强笑道:“奴婢想着,您嫁到吕家来,那都是为了家国之义,为的是两家和睦,共抵外敌。吕老太君毕竟是长辈,她心里对朝廷,对殿下那自然是十分敬重的,可您说一家人相处,若是时时处处要行礼问安,那还怎么亲近得起来,所以奴婢就和老太君商量了一下,宫里的规矩那自然是要教的,可一家人的情分也不能丢,所以,奴婢觉着老太君在人前恭恭敬敬,不错了规矩就行了,没外人的时候,您……您不妨把她当成个普通长辈,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秦诺扶额笑笑,却道:“姑姑既有了主意,那去做便是,本宫相信,姑姑必定是为着朝廷,为着本宫好的。”
  打发走了嘉月,采芙却不肯就这么离开。秦诺便将人留下来,看她有什么话说。
  “殿下恕罪,奴婢品级不如嘉月姑姑高,有些事,总不好阻拦。”采芙当先跪地,磕头请罪。
  秦诺拄着下巴看了她几息,叹了口气道:“这事不怨你,不过……”秦诺看着垂头跪地的采芙,唇角微微一扬,语气却十分地犹豫惶惑:“本宫听了嘉月姑姑的话,却觉得有些道理,那日是本宫反应太过,才闹得彼此尴尬,老太君到底是长辈,本宫还是退一步吧,要不然恐怕母后不会高兴,也会让朝廷和侯府生了嫌隙。”
  采芙眼睁睁看着秦诺进了内室,满腹的话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素心见采芙脸色铁青,便俯身亲把她扶了起来:“您也别怪殿下没个定主意,毕竟嘉月姑姑身份不同,且殿下人在荷州,终究还是人在屋檐下啊。”
  一路将采芙送出了门,素心脸上一直都是愁云密布,回屋时,眉梢眼角的无奈早化为了冷笑讥嘲。
  狗咬狗,一嘴毛,就不知这两人谁的牙口好了。
  这日正是天气晴好,秦诺往花园逛了一圈,回屋时便见到苦着脸候在门边的虞斌,她打量了虞斌一番,调侃道:“侯爷这次又带了什么宝贝来?”
  从夏溪被接到长公主府藏起来,虞斌就不能再日日与心上人相见,可偏偏公主府是人家的地盘儿,夏溪如今又得隐匿行迹,二人见一面,几边都折腾。是以虞斌为了见心上人,很识相地学会了看人家的脸色。
  自从发觉长公主殿下对金银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虞斌每回都会以请安的名义送上值钱的物件儿。这些东西他送的心甘情愿,绝不敢有丝毫怨言。
  秦诺教晓风收了,和虞斌约定了见夏溪的时辰,几番思量,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老太君对你我忌惮过深了,照说结亲一事,她亦是愿意的,缘何会落到如今这般两相对立的境地来。”就算吕檀当真忌惮朝廷,忌惮虞斌,那也不该如此一步不让,才一个照面,就急匆匆地要借袁逸之势打压她与虞斌。
  “虞家与朝廷联姻,也是为局势所迫,再者,我祖母也想借朝廷的势稳定荷州,在诸公王侯间再争一席之地。当日我祖母打听得来,言殿下温柔贤淑,不爱争先,因此越发放心,认为……”
  “认为我远嫁此处,无人可依,又是个面瓜一般的性子,最好压服,是以她头一回便想给我个下马威,此后恩威并济,软硬兼施,便能将我拿捏在手心,以此向朝廷讨要好处,是不是?”
  虞斌笑了下,有些惭愧地摸了摸鼻子:“殿下识人甚明,臣不敢欺瞒。”
  “所以如今她眼见无法利用我,才这般急慌慌地借力打力,想让我和你,还有袁逸相争,她好从中取利。”秦诺话音儿渐低,却蓦地抬眸直直对上虞斌的眼:“还是不对。”
  秦诺摇了摇头:“她对你忌惮防备太过,照说若是侯府想再恢复昔年荣光,侯爷出息了才是正经,可我瞧着,老太君竟是全然想让你当个傀儡,丁点儿实权都不教你碰,你但凡有所违逆,她便定要给你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就像这回,吕檀将夏溪送到了张家,将来追究起来,夏溪性命尚存,这便留了几分退路,而二人从此无法相守,也是狠狠地让虞斌涨了记性。
  就像是训鹰训狗,将孙子当成了奴才用。防备得太急,也太过了。
  过度的防备忌惮便是心中害怕忌讳,秦诺不知吕檀究竟在怕什么,怕得将自己的孙子当成了洪水猛兽,她有时觉得,若非如今襄武侯府这一脉只剩了虞斌一人,那吕檀只怕连活路都不会给虞斌留。
  秦诺不知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可这段时日的相处,却让她心中留了疑根。
  “祖母从不愿受制于人,便是儿孙再孝顺,又怎比得上自己握着大权,生杀随心来得痛快。”虞斌自己心里多少有些猜测,也早已派人详查,究竟如何,到时便知。
  秦诺看出虞斌有所隐瞒,却也没有追问,转而道:“府中的事也只能见机而为,来了荷州这么些日子,我还未出门四下瞧过,不如今日侯爷带路,我们一道往城中去逛逛。”秦诺看着虞斌欲言又止的模样,转头对晓风道:“将夏溪姑娘一并接来吧。”
  虞斌眼角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秦诺看了两眼,轻轻摇了摇头,有些好笑又有些羡慕。
  共一人白首,守一人终老,这也是难得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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