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的判决书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今晚有电。毕竟到了年根底下,往后几天里农村都有电。在昏黄的白炽灯下,二能蛋在椅子上坐着,搂着县长家的孩子夹在大腿中,脸上有得意之色,说:“哥,我已经托人给你找到了媳妇!是王寨村的。听说那姑娘长得在这一片也算数一数二的了!明天你好好打扮打扮,去相亲吧!”
我说:“二弟,真是劳烦你了!”
“不要说这种客气话,都自家人!你放心,你的婚礼我一定要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家里这破屋子过年后拆了,我给你盖新房!”二能蛋说。
我感动得鼻子一酸,有点儿想哭。心里又很自责。这么好的一位兄弟,我却要对不起他,即将断了他的前程。
可我有什么选择!我不属于这个年代。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已故恋人徐夏茹。我肯定接受不了别的姑娘。
但我一时不知该怎么拒绝二弟的好意。只好等明天看,到见了那姑娘,我就说自己相不中她,将亲事推了就是。
二能蛋拿出烧鸡和酒,让我自己吃着。他肚子不饿又困得慌,就先上床睡觉。并叮嘱我看好小军,若小军犯瞌睡了,别忘了把他抱到床上。我点头应允,说你快睡去吧。
灯下,小军正在看一本童话故事书。我坐在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将烧鸡撕开吃。问小军吃不吃肉。他说叔你先吃吧,我饿了自己拿东西吃。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说这一会儿怎么变得懂事儿了。
小军将童话故事书挪过来,指着上面一个漫画人物,说:“叔,这个白马王子跟你长得好像。原来白马王子就是长得你这种。又高又帅!”
原来这孩子是因为书上的人物对我产生了好感。真是一颗天真灿漫的童心。不过还真别说,书上的画像跟我长得还真像,足有八九分相似。好像是专门比着我画出来的。连我看到都不觉惊讶,忍不住问:“小军,这个白马王子是好人还是坏人?”
“好人!好着很!他是一位扶贫救济的大侠客。为了百姓的幸福,不惜跟自己的父王闹翻了!他是我的偶像,我很崇拜他!长大了我也要当这样的人物!为了老百姓的幸福,我也能跟我那当县长的父亲闹翻!”县长家的孩子豪言壮语道。
我不由得呆住了,眼睛湿润,险些流下泪来。
“叔,你也一定是个好人!因为你长着一副好人的样子!今个白天我的行为不对,我向你道歉,叔,对不起!”县长家的孩子站起来向我弯腰鞠了一个躬。
我忍不住流泪了,鼻子又酸又疼,猛吸一口冷空气,扭过去头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瓮声瓮气地说:“没事儿小军。叔叔不怪你,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叔,看把你气得!我错了!”
我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忍受着冷冽的寒风吹,抬头仰望繁星满天的夜空,泪水长流。
“我该怎么办?”
“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毕竟是一个人。
人是感情最丰富的动物!
性本善!
深夜,我回到了堂屋内。小军已经趴倒在桌子上磕睡着了,白嫩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他是因为悔恨而流下的眼泪吗?
我将他抱到了床上。掀开被子正给他盖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二能蛋的脸上正闭眼流着泪,嘴唇一抽一抽的,说出了梦话:“爹,娘!你们别扔下我!我一个人好害怕!我等哥哥得到啥时候啊!爹,娘,别走啊!……”
一瞬间,我的心碎了,泪水再度涌出来。
他像个孤独的孩子。这我才想起,外表看起来风光逞能的二能蛋,在几岁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不知艰难的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爹,娘,你们知道吗,哥哥回来了!我也挣了钱了。我要把你们亏欠哥哥的补上,你们别天天内疚了,别天天哭了好吗!我看着好心疼好难过!爹,娘,你们放心,我会让哥哥过上幸福的日子……”
二能蛋嘴上呜呜的哭起来。仍沉浸在梦中未醒。
“爹,娘,我错了!我不该打哥哥的脸啊!可我没办法啊!我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啊!我害怕再回到贫穷,饥饿,寒冷。打在哥哥的脸上,我疼在心上,可我没办法啊!我不能丢了这个工作,我错了……”
我再也忍不住,狂奔出堂屋,在院子里找个旮旯,俩手捂嘴的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长时间。
风干了泪。
我下了一个决定:翻开书本的第四页。
看着书本上第三页的内容:“这回杀错人啦!下回看见手拿红色炮仗的十岁孩童,再杀!完成任务后再翻看第四页。若胆敢在没完成任务时擅自提前翻看第四页,我们之间的交易无效!”我捧着书本的双手禁不住剧烈的颤抖,险些让书本从手上掉下来。
我差不多将牙快咬碎了,艰难无比地抬起一只仿佛重逾万斤的手,死死掐住书页的一角,慢慢地将书页掀开了。
一刹那,我的脑袋是空白的。第四页也是空白的。
晴朗的夜空里突然打了一个响雷,划过一道明亮无比的闪电。书页犹如有了强劲的生命力一样,从我的指尖中挣脱,返回到了第三页。
第三页上的内容改变了:“金世乐,你想毁约么!念在你因善良犯错,给你一次警告!若是再胆敢在没完成当页任务的情况下擅自提前翻看下一页的话,我们之间的交易终止无效!而且,你也会死亡,灰飞烟灭!”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
我回到了堂屋里。二能蛋已经起床了,在椅子上坐着,但双眼惺忪,正值犯困。见我进来,他歉然笑道:“哥,你看我,光顾着自己睡了,都忘了家里就这一张床!也没别的被子和褥子!你搁床上睡去吧!我去车里睡!”站起来欲走。
我伸手拦住他,说:“我不困,你去床上睡吧!外面的天这么冷,车里冻得慌!”
“我忘了买被子和床!”
“听哥的话,你去床上睡!”
“哥,一块上床呗!你在这头我在那头!这张床本来就是咱爹和咱娘的双人床!咱俩亲兄弟的,谁还会嫌谁的脚臭吗!”
“好!”
寒冷的冬夜里,两个人,不,是三个人,一块挤在一张床上。暖和!
不知因为什么,躺在床上,我的心情逐渐发生了异样。我好像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亲情。这种感觉,在以前住着楼房里时不曾有。虽然住在楼房里时,我的父母对我很好。但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隔阂。好像无法达到那种血溶于水的至亲至近。
跟二能蛋在一张床上紧紧挤靠着,我觉得我们是可以共生同死的亲兄弟。
或许是因为,我在楼房里住着时,没有上过父母的床的缘故吧!
渐渐的,我昏沉地睡过去了……
分……割……线……
我慢慢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在床上躺着。难道天还没有亮吗?为什么眼前还是这么昏暗。我的旁边并没有二能蛋,也没有县长家的孩子小军。
环境在我眼里已清晰。不是那间土垒的堂屋。而是低矮狭窄的水泥房。连个窗户都没。
床边正站着一个人,我不认识他。也看不到他的脸长什么样子。他身上正穿着白大褂,头上带着白帽子,脸上正带着口罩。一双眼睛正在观察着我。
我发现自己手背正在扎着针,上面有个装液体的玻璃瓶子。原来正在给我打点滴。
“你饿昏了!身体状况极差!肾脏出现了衰竭迹象!”穿白大褂的人说。
“我叫什么名字?”我问。
“金拾啊!上面有你的编号!”
“送饭的人呢?咋一直不给我送饭!怎么会将犯人饿晕!”我气恼不已。
“送饭的人被外面的人买通了,故意不给你送饭,目的就是把你活活饿死!被我警方抓住了,已经将那送饭的人开除了!”穿白大褂的人说。
“是谁?谁想让我死?”我更怒了。
“不说了,说出来怕把你给气着,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动气!”
“你说!没事儿!”
沉默了一会儿,又叹息一声,那穿白大褂的人说:“是你母亲买通了那送饭的人!你母亲想让你死!”
“我母亲,她叫晁喜喜么?”
“对!”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知道!可能是嫌你丢祖宗的人吧!”
我不再吭声了。
“金拾,你背后的驼峰又大了一圈。周围的边缘处扎出来了很多……牙齿!长得跟牙齿一样,我就叫它们牙齿了!”穿白大褂的人说。
一连输液静养好几天。我的身体状况开始恢复了。能起床下地走路了,也可以吃饭了。身上一点儿一点儿的在增膘。
可我的心情却没有好起来,一直处在最低谷。好像已变得不会笑。大多时候,我都在回忆那个梦。
我总是在想。若是那梦还继续做下去的话。金世乐到底会不会杀死县长家的孩子?瞎子胡世珍已经吃了老鼠药,到底会不会被毒死?令我最牵挂的是那个二弟金云山,他的义气,他的真挚,让我感动。若梦还会继续,我希望他能有一个好前程!
又过了一段时间。从外面放风回到牢房,我收到了一份文件:法院里的判决书。
姓名:金拾,汉族,性别男,一九八五年出生。最高法院审判结果:死刑,无缓,立即执行。执行方式:枪毙。执行日期:二零零六年十二月十八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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