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严的丧失

  刘婶带人闯进了屋里,手一指我,带着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喝问:“罗锅子!你的汽车呢?”
  我站起来,将屁股下的凳子拎过去,放到她身边,说:“大娘,先别急,有啥话坐下来咱好好说!”
  刘婶一脚将凳子踢开了,说:“你甭给我来这一套,我就问你,你的汽车买了没?”
  “没买呢还!”
  “你说恁娘那天是不是在吹牛逼!”
  “是,她就是在吹牛逼!”
  刘婶上下瞅瞅我,冷笑道:“小伙子态度还挺不错,你说这事儿咋弄吧!”
  “大娘,其实没多大事儿,咱们就当开个玩笑!你让大家都散了吧!”我态度谦恭,语气温和道。
  “开恁娘那比玩笑!买个汽车是开玩笑吗!十来万的东西呢!”刘婶瞪眼努嘴的,看看大伙,又道:“你们说说,这玩笑能开吗!”
  “开啥子玩笑!十来万买个车!有这么开玩笑的吗!我看就是找打!”
  “起先说好的呢!要么让他跪下来吃狗屎!要么把这家给王大翠砸了!”
  众人议论纷纷,均是倾向于刘婶,竟没一个劝和的,都巴不得把事情闹大。
  赵欣欣的母亲脸上带着恐慌说:“刘婶,这事儿可不能怨我啊!都是俺那亲家母挑起来的事儿!”
  “恁娘呢?”刘婶问我。
  “跑了!”我说。
  “跑了?跟哪个老和尚跑了?恁爹这才死多长时间她就憋不住了!”刘婶轻佻地说。
  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
  我低着头没有吭声。要是搁以前,谁要当着我的面这么说我母亲,我就是明知打不过也会跟对方拼。但现在,我觉得自己的母亲实在不值得自己为她豁出去。反而听到别人如此埋汰她,我心中有一丝快感。
  “走吧!去院子里!”刘婶拽住了我的一条胳膊往外拉。
  “去院子里干啥?”我一边被她拽得往外走,一边问。
  刘婶说:“去吃狗屎啊!难道你要在屋里吃狗屎!不怕弄脏了你老丈人家新铺的地板!”
  我挣脱不掉,又被两个人给推着。便来到了院子里。“砰!”一声。屋门被用力关上了。赵欣欣一家人都留在了屋里。
  “跪下!”刘婶喝道,抬腿一踩我的膝弯,使我单腿跪倒了。
  “这个腿也跪下!”另外一个人又是猛踩我的膝弯。使我的另一条腿也跪下了。
  刘婶朝众人大声问:“谁去弄点儿狗屎过来?”
  “不能便宜了他!让他吃热狗屎!”有人听起来愤慨地说。
  “去哪里弄热狗屎?捡块狗屎扔锅里加热么?谁家的锅让用呢!”
  “捡啥狗屎!拉一条狗过来,让狗给他现屙!”有人说。
  于是,有人牵过来了一条肥壮的大花斑点狗。狗的肚子挺大,在我跟前走来走去的,也不叫唤,摇晃着尾巴挺乖的。可等了半天它就是不拉屎。有人说这狗可能还没吃饱,再让它吃点儿东西。
  那牵狗的人说:“这是一条吃屎狗!你喂它馍饭它不吃!”
  “那就把它拉到厕所里,让它吃个够!”
  于是那人就牵着狗去了厕所。
  农村的厕所都是旱厕。在地上挖一个坑,坑两边上垒几层砖。一家人就蹲在坑上屙。一两个月不清理厕所是常有的事儿,攒的屎有老厚一摞子。
  过去了差不多二十分钟,那人才牵着狗从厕所里出来了。只见那花斑点狗的肚子明显更大了,圆滚滚的像一个皮球。它带着一股子屎臭往我这边凑过来,众人纷纷朝两旁躲开了,有捂鼻子的。我还看到它的嘴角上沾着些黄,伸舌头一卷给舔掉了,并看起来它意犹未尽。
  我真希望这条狗有严重的便秘。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要屙屎。
  等了一会儿,它还是不屙。有人急了。狠狠朝它圆滚滚的肚皮上踢了一脚。狗疼得叫唤两声。岔开俩后腿,头往前伸,嘴上呕吐了一些,后面屙了一大泡屎。浓烈的恶臭顿时弥漫开来,熏得众人吐唾沫捂鼻子的,站远了不少。
  而我仍然跪着不能站。因为有两个不怕臭的人将我摁得结实实的。
  “用这个,你舀着吃吧!把这一泡狗屎都吃完,这件事儿就算了断了!我们就放了你!”有人扔了一只破铁勺到我跟前。
  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手里握着一块砖头走到我面前,将砖头挨到我的头顶比划了比划,神情严肃地说:“我可不是跟你说玩的。你如果不吃这泡狗屎,我会一砖拍在你的天灵盖上!”
  我说:“你就不怕拍死我,犯了死罪!”
  他哈哈一笑,摇了摇头,说:“甭拿这一套吓唬我,我才不怕!”
  我说:“你们做人的良知都丧尽了!”
  “丧尽了那又怎样!”
  “你们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哈哈!我们死活由你来说?别给我墨迹,快点儿吃!一会儿狗屎就凉了!”壮汉又将砖头往我头上拍了拍,加重了些力度。
  “他麻痹,你到底吃不吃?!”有一个精瘦的青年冲过来,手里攥着一根拇指粗的树枝,圆瞪俩眼且咬牙的发着狠,用力将树枝一甩,发出破空气的尖锐啸声。
  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啪!尖锐的啸声掠过,他猛地将树枝抡下来,斜着劈在了我的脖子和胸膛上。将树枝都使断了。
  我疼得仰头发出凄厉的惨叫,险些给疼晕了过去。且疼得浑身哆嗦。感觉脖子肿起来了。用手一摸,摸到了一根凸起来的肉条。
  “你吃不吃?信不信接下来我一下子扎瞎你!”那精瘦的青年用断树枝锋利的茬头指着我的一只眼,咬牙切齿的。
  我怕他真的会下狠手。心里掂了一下分量。认为瞎掉一只眼比吃狗屎更严重。吃狗屎造不成什么实质的伤害,只是让人丧失了尊严和恶心人罢了。
  我颤抖的伸出手,抓住了地上的铁勺子。舀了一勺子黏糊糊的黑狗屎,送到自个张大的嘴上一倒,狗屎掉了一些,进去嘴里了一些。我闭上眼睛,清晰地感受到胸腔内的一颗心脏恶心到悸动不已,慢慢闭嘴嚼了嚼,然后用力咽掉了。
  就这样,我一连用了五勺子,将地上的狗屎吃得差不多干净了,只剩了一些粘在地上舀不住的。胃里一阵阵翻涌。但我强行忍耐着不让自己呕吐。恐怕一旦吐出来,会让他们认为我吃下去的狗屎不算数了。
  我做人的尊严,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完全全荡然无存了。
  其实想一想,我要尊严有什么用。就算我的自尊心再强,这天底下也没有一个人会看得起我。
  谁将我当人看了?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大家都散了吧!他已经吃罢狗屎了!”刘婶笑着说。
  众人陆续散了。
  偌大个院子里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仍然在地上跪了很久,一动不动。脸上的泪水被风干了。
  有一双脚慢慢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抬头一看,是大妹金玉霞。她眼睛红肿,显然也哭过了。
  “哥,起来吧,别跪着了!”她弯下腰搀住我。
  我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玉霞,你干啥去了?”我问。
  “还债去了!”
  “还债?还啥债?”
  “赵家的债!我用处.女的身体替他们还了!”
  “多少钱?”我气得开始有点儿喘。
  “两千多!”
  “霞子,你是不是傻了!为啥要这样做?”
  “是我丈夫让我这样做的!既然跟他过了,就得听他的话!”
  “那一脸胡子拉渣的瘸子!亏我还可怜他!他死了才好!”我愤恨极了,捏紧拳头,准备去揍人。
  可不经意间,我在金玉霞泪水婆娑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异样。那种异样好似在嘲弄我。让我瞬间失去因愤恨而激发出来的动力。
  我离开赵欣欣的娘家,一个人回去了。
  天色已经黑了,家里空荡荡的,死寂一片,杨大宝并没有回来。我掀开帘子,打开门,进到堂屋里,在地铺上躺下来。
  时间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一点点地流逝着。不知过去了多久。门帘子再次被掀开了。一个人进屋来慢慢走近我的身旁。
  屋内黑漆漆的,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我知道来者乃哪位。可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我只知道他是曾经领着我去看戏的那个人。
  “金拾!”
  “嗯!”
  “你又准备行动了?”
  我没有吭声。
  “一群可怜的人,你放过他们吧!”
  “可怜个屁!”
  “金拾,你这是在与天斗!”
  “斗就斗!”
  “你会遭天谴的!”
  我又不再吭声了。
  “那两只锦囊呢?”
  “扔了!”
  “让杨大宝给捡走了?”
  “对!”
  “糟了!要坏大事了!”那人的声音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激动。
  我干脆闭上了眼睛。
  过去了很久,我才慢慢睁开了眼睛。那人已经不在了。
  我从堂屋里出来到了院子里。只见晴朗的夜空繁星点缀,一轮皎洁的明月似玉盘,照得天地间一片透彻。
  有一个人正骑在我家的狼狗身上。由狼狗驮着他正慢慢地在院子里转圈子。
  【今天都到这儿吧。明天继续。敬请期待,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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