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瓦罐的男人

  母亲一听大妹金玉霞如此说,怒瞪眼道:“合着她是装的不醒!”我说:“应该不是装的。昨天半夜里不是拿针扎她了,我亲眼看着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一个大活人谁能装到那程度。她应该是今个儿下午才醒过来了!”
  母亲横我一眼,说:“你知道啥,这妮子心眼忒孬,孬得都不怕疼!她不就是想吓唬我!”便噌噌跑到西屋里,看着仍然躺在床上闭目的赵欣欣,吼道:“你给我起来,少装!”躺在床上的赵欣欣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母亲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只拖鞋,凑近过去。
  “你给我起来不?不起来照嘴上打!”
  床上躺着的人还是没有反应。
  “啪!”母亲一鞋底子扇在了赵欣欣的嘴巴上。赵欣欣的嘴上立马青了一块,肿起来了。但人照旧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这让我不禁怀疑大妹金玉霞说的话,便扭头问她:“霞子,你确定你看见赵欣欣起来活动了?是不是看花眼了或者做梦呢?”
  金玉霞眉头一皱,不满地说:“哥,我又不是个傻子,难道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吗!眼咋会看花呢,我又不是眼睛不好使的老太太!”
  母亲指着床上的赵欣欣,咬牙切齿地说:“这妮子忒能装了!她自己不愿意起来,你就是拿刀杀了她,她也要装下去!”
  二妹金玉红说:“娘,要不拿把剪子,把耳朵给她铰下来一只,看她醒不醒!”
  母亲冲其斥道:“二妮子,你心眼子咋真狠呢!我告诉你啊,一个女人家的,心眼子太狠了可不是啥好事儿,容易落到没好下场!”
  金玉红跺脚,说:“娘,你再不领着我去医院里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我可真的就没好下场了!”
  母亲说:“今个儿天黑了,等明天吧!记得明天早起,去医院里把你肚子里的孽种打掉。疼死你,让你流很多血!”
  二妹金玉红很是高兴。
  母亲去厨房里做饭了。二妹献殷勤的去帮忙。
  我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赵欣欣,心情难免郁闷,面上愁眉不展。大妹金玉霞还没出去,正站在我身后,说:“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扭头看她,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带着心事。我说:“霞子,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我看你嫂子确实不像是装的不醒!”
  “那你还是认为我说谎了!”
  我不再吭声。
  在金黄的灯光中,气氛静默了良久。
  “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充满了诡异?”金玉霞问,声调有些幽幽的。
  我还是没有吭声。
  “你已经杀死了另一个我。应该说是杀死了由妖怪变成的我。但你好像一点儿好奇心也没有。也不问问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金玉霞又道。
  “其实……”我张口说出俩字,却又说不下去了。
  “其实什么?!”金玉霞逼问,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紧盯着我。
  慢慢低下头,又是沉默了一阵子后,我才开口道:“其实,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杀错人了。我杀死的可能是真正的金玉霞!”
  “你的意思说,我才是由妖怪变成的金玉霞?!”
  我抬起头望着她。她也正在望着我。从她的眼睛里,我好像看到了一种阴森。甚至觉得她身上正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不管怎么说,应该好好过日子才是!”我说。
  金玉霞说:“我总觉得你会杀了我!”
  “霞子,如果你觉得我会杀你,你可以先动手!”我回了一句。
  “动手?我又不是妖怪,我是不会杀人的!”说毕,金玉霞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二妹金玉红却又进来。她四周看看,显得神秘兮兮的,将嘴巴凑近我的耳朵小声说:“哥,我总觉得俺这个大姐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我同样小声地问。
  “哪里不对劲我又说不出来!哥,你有可能是杀错人了!你在井边杀死的那位有可能才是真正的金玉霞。而这位,有可能才是由妖怪变成的!”金玉红说。
  我扯动嘴角,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哥,你说到底咋回事?咋会出现两个金玉霞呢?多出来的一个到底是由什么妖怪变成的?”金玉红又小声地问。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母亲做好饭了。喊我们过去吃饭。
  正围着饭桌咬嚼时,母亲突然问:“玉霞,玉红,这几天,你们爷爷咋不叫你们过去,陪那个瞎老婆子泡澡了?”
  我看到大妹和二妹互相对视了一眼。大妹金玉霞说:“娘,我给你说了这事儿,你可别向外宣扬。俺那高祖奶奶,找了一个男人陪她泡澡!”
  “啥?!”母亲嘴里的饭差点儿喷出来,随即声色俱厉:“真的假的?她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辈份又那么高,你们可不能拿她乱开玩笑啊!”
  二妹金玉红在旁边笑得揶揄,说:“真的。我们还亲眼看见了那个男的。但我们不知道他长啥样。因为他的头上罩着一个大瓦罐子!”
  母亲骂道:“这老东西!都活到一百多岁了,还挺不正经的。她就伤风败俗吧,老天爷早晚会收她!我明天去你爷爷家看看,看那男的长啥样!他戴个瓦罐子是吧,我拿锤把瓦罐子给他砸了!”
  大妹和二妹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均是露出惊慌。大妹金玉霞说:“娘,可千万使不得!我爷爷说了,那个陪高祖奶奶泡澡的男人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一张脸不能让别人看到的。谁看到谁就会死!”
  母亲看样子着实被吓了一跳,说:“还有这等邪乎事儿!”往嘴里夹了一口菜。
  谁也不再说话了,都在默默地低头吃着饭。
  吃完饭后,我慢慢地走到院子里,看着地上的那口洞。在清朗的月光下,一口洞显得黑黝黝的,像是一张大嘴,要择人而噬。我不知站了多久。突然又是咕咚一声,入耳清晰,动静正是从深洞里传出来的。让我更加坚定下面的水源中有鱼,恨不得天赶紧明了,我好使渔具进行垂钓。
  夜深了。我回到西屋里,赵欣欣仍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大小便又失禁了。我喊来母女三人过来帮忙清理。
  母亲气得嘴都歪了。说这一天换一床被褥,哪有那么多被褥可换,总不能天天洗这些缝着棉絮的家伙吧。棉絮不能用水洗,只能洗布,所以得把被褥拆开。而且棉絮就是晒干了,也让屎尿染得臊臭臊臭的,盖起来熏人。
  “都看见你进厨房偷东西吃了,你这贱.货还装什么装!你都不能起来好好过日子吗!”母亲恼得咬牙切齿,俩手对着赵欣欣丰满的胸部抓了上去,使劲拧了一圈。松开手时,乳.房弹了回去。
  可赵欣欣仍然躺着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只得在她身下垫了一大块塑料纸,防止下回屎尿再浸湿被褥。
  “死.逼,你就作吧!”临走前,母亲又照着赵欣欣的脸上狠狠打了一下子。
  到了后半夜,我正搁床上睡得迷糊时,一阵动静将我吵醒了。我还闭着眼,仔细听音辨认,动静正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我立马想到是不是赵欣欣又跑进厨房里偷东西吃。可我睁眼扭头一看,赵欣欣正在旁边躺得好好的。
  有可能是闹老鼠了。再说厨房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就算进了小偷顶多偷走些馍菜。于是我便不当回事,又阖上眼皮子,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清早,我神识还在梦里遨游时,耳朵里猛灌入母亲的惊叫声:“这是啥?!这是啥?!”
  我睁开了眼。起床,慢慢地从西屋里走出去了。母亲还在厨房里,手里拎着锅盖。原来她又在锅里发现了一个血淋淋的东西。我对着锅里的东西观察了一会儿,说:“这应该是一颗眼珠子!”
  “眼珠子?那咋光看见模糊的肉,看不见瞳仁呢?”母亲面带狐疑地说。
  我找双筷子,将锅里的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翻了一个滚,便看见白色的眼白和漆黑的瞳仁了。不禁吓了一跳,说:“看它这样子,像是人的眼珠子!”
  听得外面有响动,是大妹和小妹打外面回来了,捎了一捆要剁碎喂鸡的青草。我使个眼神,母亲赶紧将锅盖子盖到锅上。大妹和小妹进来厨房,裤腿已经被露水打湿了。问做好饭了没。母亲说还没,再等一会儿吧。
  大妹金玉霞又告诉了我们一件事情:“昨天半夜里我被尿憋醒,正好听见厨房里有动静,便爬到窗前往外看,过了一会儿,就看见俺嫂子手里拿了一块馍和一根葱从厨房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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