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苏大哥一家再回来的时候推着个木板车，上面装着大大小小的袋子，还有些破破旧旧的家具。
  刘老太端着她的锅碗瓢盆往东边的小厨房里走，没过一会儿，厨房里传来乒乓的一声响，刘老太尖利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拿过来的高粱面呢？！”她迈着小脚走出来，抖搂着空空的竹篮子，眯缝眼儿看向苏小麦：“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就去拿家当这一会儿的功夫，你们就把家里的东西给掏空了？！”
  小东被她尖刻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但还是通红着小脸，勇敢地握着小拳头：“姐姐不是贼！”
  刘老太更来气：“你个小兔崽子还敢顶嘴！”
  她骂街骂惯了，嗓门大，也不嫌别人听见：“你这丫头看起来闷不吭声不说话，以为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小小年纪就手脚不干净，这长大了还了得？！”
  而被苏大嫂抱在怀里的苏壮壮，也看着她们，哇的一声哭出来。
  一时间，院子里热闹极了。
  苏小麦眼睛往门口一瞥，便垂着头不说话，刘老太以为她这是被震慑住，越发得意地发泄，什么小要饭的，没娘养的，一股脑地骂出来。
  院门还敞开着，正是傍晚归家的时候，她这几嗓子招来了几个邻里妇人。
  苏三伯的媳妇儿是个心善的，听了刘老太的话越发难听，顿时站不住了。
  “刘老太，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她打断那泼妇的谩骂，走进院门，一眼就看到里面站着的那两个小的。
  苏小麦这才抬起头来，顿时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看向她，眼里的泪水恰到好处地扑簌扑簌往下掉，这才让人发现，这姑娘一直在无声地哭。
  “三伯娘……”小姑娘哽咽着，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这姑娘哭得哟，让三伯娘心都酸软成一团，连忙上前两步把小丫头护在怀里：“麦芽儿你放心，三伯娘在这，谁也欺负不了你！”
  “这死丫头偷吃了我的高粱面还有理了？你别想仗着你们苏家人多就护着她！”
  周围静了一下，然后开始指指点点，手脚不干净，这要在以前可是要进村里的祠堂挨鞭子的！
  “……偷东西？这可不好……”
  “我说这刘老太怎么这么生气，被偷了粮食可不得骂人嘛……”
  “哎，要么说这有爹生没娘养呢，苏老六媳妇去世后，这俩孩子都要长歪了……”
  ……
  苏小麦心里翻了个白眼儿，面上仍旧是可怜兮兮的样子。
  她抹了把眼泪儿，仍然是可怜兮兮的模样，但声音却意外清亮，入了每个人的耳里。
  “三伯娘，我和小东没有偷吃……”
  刘老太听着又想插话骂人，被苏伯娘一个眼神制止住。
  “那二两高粱面在厨房灶台上放着，是刘奶奶中午拿来说给我和小东吃的——那时候三伯伯也在的。”
  她摸了摸小东的头，刚止住的眼泪儿又往下流：“我和小东已经两天没好好吃饭了，中午回来实在饿得不行，以为那是大哥留给我们的，这才煮了糊糊吃……”
  “刘奶奶，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不是让我们吃的，”她身上的衣服破旧，人也瘦小，但却挺有骨气的样子：“您放心，我明天就带小东去拔草开荒去，很快就能还给你那二两高粱面了。”
  小东见姐姐哭，他也张着嘴哇哇地学着哭喊：“刘奶奶，小东拔草还你的高粱面！你不要打小东！”
  此情此景，周围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一群人又调转了矛头：
  “……原来是她送来的高粱面，这刘老太也是糊涂，给出的东西怎么还往回要呢？”
  “就是就是，来亲家家里吊丧，就拿二两高粱面，她也真好意思的！”
  “哎，倒是小麦小东这两个孩子，家里添了这么个老太太，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哟……”
  刘老太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急红了老脸：“哪里是二两高粱面，那少说……少说也得有四两！”
  且不说二两和四两到底差了多少，但目前看来，确实是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了。
  苏三伯娘冷哼了一声，瞪向刘老太：“刘老太，就因为二两高粱面，你就这么欺负我们苏家的人？！”
  “别说这是你送过来给苏家的，就算这是你们粮缸里的粮食，小麦他们就吃不得了？我倒要问问苏大海，是不是要饿死他这两个弟妹！”
  三伯娘年轻时在村委会当过干部，家里五个儿子，老大还在县里当干事，说出去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她的话分量格外重。
  苏大海早在丈母娘开始嚎的时候就出来了，只是他一贯迫于刘氏母女的淫威，不太敢反抗这两人。
  现在被点到名，他满脸通红地站出来，呐呐地说：“没，三伯娘，我没这么想……小麦和小东是我的弟弟妹妹，我要好好照顾他们的。”
  苏小麦抹了抹泪，还转脸跟三伯娘求情：“三伯娘，大哥对我和小东很好，那天从莲花村回来还是哥背的小东。”
  苏大海看见妹妹还帮自己说话，想到自己刚刚没有站出来，更加羞愧了。
  三伯娘看他那么高的身量，却被一个糟老婆子压得抬不起头，有些恨铁不成钢：“苏大海，你都回了苏家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有力气，能给家里挣口饭吃，就没人能骑到你头上来！”
  旁边苏小麦又拽了拽三伯娘的衣服，劝着她给自家大哥留一点面子。
  三伯娘这才看在苏小麦的面子上，不再说什么。
  其他人没什么热闹可看，便都回家煮饭去了。
  刘老太被气得不行，偏偏也不能说什么。她瞪了苏小麦一眼，又迈着小脚去厨房里做晚饭了。
  首战告捷，苏小麦擦了擦眼泪——好久不装小白花了，这么突然发挥起来，还真有点累呢。她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以后还是要经常练习这个技能啊。
  苏小麦拉着苏小东，在苏大海面前帮着打扫屋子，整理桌椅，又忙了一通。
  等稍晚些，刘老太端着二合面的饼子来到堂屋的时候，苏大海第一次闷不吭声反抗了丈母娘，在老太太的骂声中面色铁青地给弟弟妹妹一人拿了一个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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