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
“公子，我听说城门口这两日正乱着呢，都是从江浙那边跑过来的流民，你就这么过去着实太危险。”
梧桐一脸的担心之色，可是拦又实在拦不住，只能苦口婆心的规劝。
夏云舒一身白衣，脚下走的飞快，“我现在一介男儿身，有什么危险的。再说了，那些流民说到底也是平民百姓，当流民也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
若是可以，谁愿意背井离乡来到一个人都不认识的京城，若是可以，谁不愿意和妻儿老小好好的过日子。
这些，都是被逼出来的罢了。
自从听顾沉衍说了江浙水患一事，夏云舒便总是不由得想起，今日只想着顺便过来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些什么。
梧桐劝说失败，只能跟在夏云舒身边，一路朝着城门口而去。
暗处，南风却是有些头疼起来，只好冲着周围同样隐在暗处的几人打了个手势，示意都跟紧了。
从上次夏云舒被掳进宫一事发生之后，顾沉衍便又调了几个暗卫前来跟着，当然也没特别和夏云舒说，害怕她感觉到不自在。
越往城门口走，这周围的议论声就越大了起来，远远的便能看到城门口围了一群人，还有人在不停的叫嚷着。
夏云舒皱了皱眉，“走，我们过去看看。”
梧桐跟在夏云舒身边，一直留意着周围的情况，生怕自家小姐再出什么意外。
正如顾沉衍所说，这些日子朝廷正在清理这些前来逃命的流民，一群带刀侍卫不停呵斥着，要将涌入的人尽数赶出去。
举目望去，不少流民都是衣衫褴褛，憔悴的不成样子，看上去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东西，连走路的脚步都是踉踉跄跄，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
甚至，还有不少人都是瘦的皮包骨头，就剩最后一口气来到了京城，想找当今陛下申冤，想让朝廷看看他们江浙的水患，来救救他们所有人。
可等了几日，不仅没有等到朝廷的救助，反而是开始将他们当做乞丐一般往外赶去。
“你你你，都起来，全部出去！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儿！”
官差们也是发愁，这来往流民实在太多，已经妨碍到他们的正常秩序。且京城中出现如此多流民，一不小心冲撞了贵人都是他们的责任。
那些被踢到的流民都是浑浑噩噩抬头，一老头子目光混浊，怀中还护着个骨瘦嶙峋的小丫头，一看就是已经有好些日子都没吃过东西。
他抱紧了怀中小丫头，恳求道，“官老爷啊，能不能赏我们一点吃的，我们已经好几天都没吃上饭了，我这个老骨头死了不要紧，可是我孙女还小啊，你们就这么把我们赶出去，我们都是死路一条。”
老头子已经上了年纪，几乎是拼着命才把自己孙女带到了京城，若让他们回去，恐怕是活不了两日。
他现在早就是筋疲力尽，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死路一条？”
那官差冷笑一声，“你们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都别在这杵着，陛下已经下令了，今日这些流民必须全部清出去！”
说罢，他又跑去另外一堆面前，长刀一挥，“都别在这挤，从今日起，凡是江浙来的流民，一个都不许给我放进来！”
听到这句话后，外面刚刚涌来的流民都着了急，议论纷纷。
“不行，放我进去！”
“我也要进去，朝廷凭什么不管我们！”
“大家伙都听我说，我们现在离开是死，进去也是死，不如我们就拼一下！”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喊出了这一句，那些流民的情绪也在同一时间被点燃，都跟着人群要往京城中冲去。
只要进去了，就总还有一线希望。
这么大老远的路程，他们已经没了退路。
“对，反正都是死！我们一定要进去！”
城门外，群情激奋，都是用尽了全身上下的力气要往里冲，将城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那些前来赶人的官兵也没想到会有如此情形，一下子都着了急。
“头，我们怎么办！”
为首之人眉头紧皱，呸了一声，“什么怎么办！上头已经下来死命令的，今日要将这些流民全部都清理干净，一个也不许放过，给我拦住！”
官兵们手中带刀，可对面那些流民像是发了疯一样，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这么多，一门心思就是往里冲。
两边人挤在一起，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但流民们毕竟人数众多，虽不乏老弱病残之人，可这关乎到他们自己的死活，都是用尽了全力，那些官兵很快就体力不支起来，甚至接连后退了好几步，逐渐抵挡不住。
为首的官兵看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攻破，心一狠，直接拎着长刀冲出去，“我再说最后一遍，流民不许入城门！擅入者，死！”
然，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流民的呐喊声中。
那些由官差们组成的人墙也被冲破了一个地方，有流民趁着机会马上跑进来，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喃喃道，“我进来了……进来了…”
可他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就是一阵压低了声音的惊叫。
只见那男人笑容还凝固在脸上，眸中却带着一闪而过的不可置信，僵硬的低头看去。
胸口之上，刀尖穿过皮肉，鲜血喷涌而出。
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梧桐亲眼看到了这一切，双手不由得攥紧了夏云舒的衣袖，“公，公子，他们怎么能……”
那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这些人怎么能直接杀掉。
那男人，不过就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夏云舒眉头微蹙，在这一刻懂了顾沉衍当时眸中那沉甸甸的情绪。
皆是墨国子民，可待遇却千差万别。
人命宛如蝼蚁，朝廷之人杀人根本不会眨眼，仿佛那刀下亡魂丝毫不值一提，便连犹豫都没有半分。
夏云舒闭了闭眼，静静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切，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