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南昭背着二胡从音乐厅出来,路过广场外面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那个装瞎的大叔。
那人戴着一副厚重的墨镜,拉着把老掉牙的二胡,曲子断断续续,有的调子像锯木头一样难听。尽管这样,路过的行人出于怜悯,还是会给他赏点钱。
南昭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找了个石墩坐下,拿出了自己的二胡。
这是一把私人定制的演奏级二胡,低调且奢华,纯黑色的琴杆上萦绕着精致的纹路,琴筒上刻着一个名字,字迹苍劲中蕴含着秀气。
南昭把琴托搁在腿上,架起琴弓,自顾自地演奏起来。
琴声悠扬悦耳,婉转动人,很快就压过了大叔拉的曲子。
路人的目光被这个气质独特的少年所吸引,纷纷停下脚步。
曲子随着旋律升腾起伏,步步高昂,逐渐进入高.潮,路人们的心情也随着激动了。
墨镜大叔知道两人的差距,拉不下去了,只好收起了自己那把破二胡,满脸不高兴。
南昭拉完了一曲,围观的路人都拍手叫好,有的还想给钱,他礼貌拒绝过后,把二胡收回了布袋里。
等路人都散去后,不远处的大叔才怒气冲冲地过来指责。
“年轻人,这是我的地盘!”
“大叔,我在这儿呢。”南昭招了招手,把指着电线杆的大叔给引了回来。
墨镜大叔咳了一声,摘下墨镜,擦掉了上面的雾气,嘀咕道:“这镜片也太黑了。”
“大叔,你怎么还在骗人。”南昭半年前就发现他是装瞎的了。
“谁说我骗人了。”大叔墨镜一戴,能赖就赖。
“我眼睛确实有问题,好几十度近视呢。”
南昭惊讶道:“这么严重啊,再不是医院是不是没救了?”
大叔无语了,扫了眼南昭说:“我说你这孩子长得倒挺水灵的,怎么那么爱管闲事呢。”
“骗人是违法的。”南昭理直气壮地怼回去。
大叔脸色一变,说着就要撸袖子,“你管得着吗!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都不知道天高地厚。”
南昭一紧张:“你要干嘛!”
大叔哼了一声,把袖子往上一拉,露出了一条大花臂:“看到没有!我可是道上的。”
“哇!”
南昭发出了一声感叹,凑上去仔细瞧了瞧说:“这条蛇怎么长得这么奇怪?”
“这是龙!”
大叔暴躁了:“左青龙,右白虎,听说过没有?”
“白虎呢?让我看看。”南昭好奇地眨着眼睛。
这孩子怎么不按套路来呢?
大叔纳闷了,只能露出另一边花臂,试图挽回点气势。
南昭眼神一亮:“这只小猫真可爱,白白胖胖的,就是嘴巴有点歪了。”
大叔:“……”,还是不要给他看肚子上的朱雀了。
这时候一阵通俗的旋律在马路上响起,南昭听出那是什么声音,像兔子一样躲到了旁边。
大叔不知道他搞哪样,有点蒙圈地站在原地,突然,几股水柱从天而降,兜头把他淋成落汤鸡。
大叔甩了甩湿掉的头发,恶狠狠地盯着旁边的南昭。
怪不得这小子溜那么快,原来是洒水车经过了。
南昭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擦擦吧。”
“还算你有点良心。”大叔摘掉墨镜,擦了把脸。
南昭看到大叔的衣服上染了颜色,仔细一瞧,又凑上去提醒了一句。
“大叔,你的纹身溶掉了。”
装逼失败的大叔:“……”
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这个小崽子!
市区的老街上。
顾誓从拳击馆出来,刚绕进一条小巷子,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按下了接通键,里面是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小誓,该回家吃饭了。”
顾誓原想答应,不料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前面的某一处,他脸色微沉,话锋也转了:“你先吃,不用等我了。”
挂了电话,迎面就撞上了一个戴着黑帽子的高个儿。
“南牧。”顾誓眼神暗了暗。
南牧把帽檐往上抬了抬,露出了深邃的五官,“巧了。”
顾誓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随手点了根烟,不慌不忙地靠在墙上。
他穿着黑色工装裤,腿型直挺修长,虽然姿态有点松散,但下颚线和嘴唇的弧度过于凌厉,隐约透出些许凶狠的味道。
南牧看着飘过来的烟雾,皱了皱眉,眼神微沉:“我前晚被打的兄弟,是不是你动的手?”
“是。”顾誓吐了一口烟雾,承认得很干脆。
“抽你妈抽!”南牧瞬间就暴躁了,一巴掌拍掉他手里的烟,顺带踩了一脚。
顾誓像个没事人一样,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烟头,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只不过转身的时候,出手迅速,一拳砸到了南牧的脸上。
南牧躲避不及,生生挨了一拳,下颚骨疼得像快裂开一样,他眼睛危险地半眯起来,冲上去一脚踹向顾誓的腹部。
顾誓侧身避开,握拳挥向南牧的肩膀,两人就这样在巷子里打了起来。
没过多久,一阵熟悉的铃声响起,南牧稍稍分了神,就落了下风,很快就被人一把按在了墙上。
顾誓掐着他的脖子,朝他脸上挥了一拳,眼神里透出凶狠的光。
南牧的颧骨疼得发麻,嗓子里有血腥味涌上来,他艰难咳了一声,面目狰狞地盯着这人。
“你他妈有本事弄死我,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兜里的手机还在响,顾誓往那瞄了一眼,突然把人放开了,又掏出根烟点上,忽略了那道要杀人似的目光,淡定转身离开了。
走出巷子之前,能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的对话。
“喂,昭昭。”
“没什么事,很快就回去了。”
“你先吃饭,哥回去给你买好吃的。”
……
南牧回到家时,南昭正在客厅里看惊悚片,他穿着一套兔子睡衣,整个人窝在沙发上,一只手捂着眼睛,只露出半张干净又精致的小脸,映着暖黄的光线,像个刚镀了釉的陶瓷娃娃。
“昭昭。”南牧换了鞋子,拿着刚买的小蛋糕走过去。
电影进入了重要的情节,惊悚的配乐渲染了紧张的气氛,很快,变态杀人狂就现身了。
南昭依旧捂着眼睛,用另外一只手指着电视问:“出来了吗?那个杀人狂?”
南牧视线落在屏膜上,淡定地解说道:“出来了,拿着电锯追人呢。”
南昭的手指张大了一点,透过指缝观看,在一阵嘶声裂肺的惨叫声后,他又吓得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电影里的动静好像消停了一点,南昭又问:“那个人死了吗?”
“死了,杀人狂逃了。”
南昭终于松了一口气,把捂着眼睛的手放下来,一转头就看到了他哥脸上的伤痕。
“你又打架了!”
“碰到对头了。”南牧呲了一下牙,感觉下颚骨一阵酸疼。
“是不是那个讨厌鬼?”南昭知道他哥有个死对头,每次带伤回家都是因为那混蛋。
“别提他了,你又没见过。”南昭把刚买的甜甜圈递过去。
南昭哼了一声,拿出了一个甜甜圈,颇有架势地说:“我要用这个圈圈诅咒他!”
说完,一口咬下去,气鼓鼓地嚼了几下,嘴里都是软糯香甜的味道。
南牧看着弟弟这幼稚的举动,不由得笑出了声。
南家算是艺术世家,父母都是民乐演奏家,在业界内比较有名气,只是常年在外面演出,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所以家里除了保姆和司机以外,一直都只有兄弟俩相依为命。
说来也奇怪,南昭从小就对二胡感兴趣,在这方面表现一直很出色,完全继承了父母的音乐天赋。而南牧却恰恰相反,他不仅没有音乐细胞,反而对各类运动项目感兴趣,初中开始就当了体育生,还加入了市里的冰球队,这造成了兄弟俩截然不同的性格。
吃完甜甜圈后,南昭从医药箱里拿出了棉签和消毒喷雾,想帮南牧处理伤口,但一靠近他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你抽烟了?”南昭扯了张纸巾捂住鼻子。
“没有,是沾了别人的烟味。”南牧皱了皱眉,起身回房换衣服了。
南昭一直有过敏性鼻炎,到了特定的季节就很敏感,一闻到刺鼻的味道会不停打喷嚏。从初中开始,南牧身边的男生为了装酷,一个个都学起了抽烟,南牧为了不让弟弟难受,愣是连碰都没碰过。
南昭揉了揉鼻子,从桌上的零食盒里翻出了一颗薄荷糖,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后,才感觉舒服了一点。
薄荷的味道比较清香,可以稍微缓解受刺激的呼吸道。
南牧换了身衣服出来,确定没有味道后,才坐到了南昭的身边。南昭熟练地处理着他脸上的伤,眉头越拧越紧。
“怎么下那么重的手,太狠毒了。”
药水沾到伤口产生了一股刺痛感,南牧呲了一声说:“没事,我也动了真格,他好不到哪去。”
“对了,爸妈说最近没时间回来,明天哥陪你去办转学手续。”
南昭重重地哼了一声,又有了不满的情绪。
帮南牧处理完伤口后,南昭又吃掉了剩下的甜甜圈,满怀心事地回到了房里,顺手锁上了房门。
他从衣柜的底层拿出了一只玩偶,扔到了床上,对着它的脸就是一顿胖揍。
“让你欺负我哥!”
“让你欺负我哥!”
“揍死你!”
“混蛋”
那只玩偶被触动了身上的开关,发出了机械般的求饶声。
“哎哟!我错了!”
“哎哟!我错了!”
半响后,南昭筋疲力尽地趴在床上,没力气了。他旁边躺着一只人形玩偶,矮矮胖胖,看起来又蠢又萌,头顶上贴着一张布条,上面写着一个人名,格外刺眼。
南昭一转身看到那个名字,脾气上头,一脚把玩偶踹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