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9)

  她打定了决定,一定要像当初拦住那个何清一样,这次也一定要拦住那个冒牌小妖精!!
  下午一点。
  顾家主人和佣人们都等候在大厅中央,严阵以待,准备给即将上门的那个狐狸精一点下马威。
  大家都已经从各种小道消息(主要由叶贤倾情提供)里听到零星的一点八卦,再加上老太太快要发绿的脸和遏制不住的火气,也就猜到了一点点头绪。两年过去,因为这里过于丰厚的薪酬,佣人们基本没怎么调动离职过,都是当初服侍过大少爷和小少爷的那一批人,现在听闻有个不要脸的仗着自己长得有几分肖相就想登门上位,顿时同仇敌忾,个个儿暗搓搓地在张姨的指引下(主要从xx传、x枝欲孽等宫斗剧习得)做好了各种刁难的准备。
  一点十分,老远就能听到那辆嚣张的柯尼塞格的车轮滚过地面,发出独特的摩擦声和引擎声。顾家大门缓缓打开,像是一位老仆、弯着腰恭敬地退下,静静地等候自己的主人归来。
  早有小女仆过来报告开的车是哪一辆,顾老太太听完后心里顿时一沉。
  自从小酒走之后,应楼就再也没开过那辆银色的跑车。两年来,这辆曾经的至高王者默默地停在车库里,身边的商务车来来往往,唯有它的车盘底下经常积下一层浅浅的灰。
  没想到这次回来,竟然重新把这辆车请了出来。
  这个小妖精对应楼的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
  老太太的心顿时一提。
  叶贤说过这件事后,她还特意要过照片,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相似程度,竟然把她家一贯聪明的孙儿迷到这个地步。
  可叶贤含含糊糊地,怎么也拿不出一张照片,说应楼不许他照,拍了也要删掉。
  真的有那么相像吗
  她恍惚了两秒,门口忽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一阵低低的交谈声。
  那一刹那,整个客厅突然安静了下来,佣人们虽然低着头假装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但是早就悄悄地透过余光好奇地打探。
  顾老太太故作庄严地背对着大门,鼻梁上还扛了一副老花眼镜。她竖起耳朵,只听到一阵衣服摩挲的声音,然后她的孙儿在身后轻声和她问好,奶奶,我回来了。
  她还没应声,顾应楼就自顾自地把话接了下去,这次回来,我还带来了一个人。
  因为是想要结婚的人,所以想要带给奶奶看看。
  一听到结婚这两个字,顾老太太顿时血压上涌、急火攻心。她猛地转过身来,厉声大斥:荒唐!
  一个荒字气势如虹,奈何中间破了个音,之后竟像是被花了皮的鼓似的,一路低低低了下去,最后一个ang音,硬生生地噎在了喉咙里。
  奶奶睁大眼睛,她那双已经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张极为熟悉的脸,身形也和从前相差无几,只是瘦了些,可还是温柔腼腆地朝她这个老人家笑着,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那样。
  青年站在顾应楼身侧,第一次见她也丝毫不拘谨,眼底藏着浓浓的笑意,奶奶好。
  二楼小卧房尘封许久的窗呼啦一声被风吹开,紧接着卷进一阵清淡的香气,赶跑了尘螨土灰味,席卷了整个房间。
  要是从窗口往外一探,便会惊讶地喊一声。
  原来是窗前那颗许久未曾开过的树,重新开花了。
  怀酒顺顺利利地住回了顾家。
  就像顾应楼说的那样,不掩饰但也不解释,他自然地就像是待在自己家里一样。每天洗澡不用人教就会把衣服放进脏衣篓里,等张姨统一带到楼下洗衣间洗,只是每天都会偷偷摸摸地拿掉一条内裤,自己在房间里用肥皂吹完了,又偷偷摸摸地挂到了楼下阳台里去晒。
  被人撞见了还故装镇定,喊住一个按理说从未见过的小女佣,叫她去煮两包挂面,记得卧两个鸡蛋再切两根火腿肠,鸡蛋要流心蛋最好,沾点醋更香。最后烫两根青菜放在面上,好看又好吃。
  佣人许久没做面,一脸懵地走回去,煮开水的时候还恍恍惚惚地想这位假冒的怀先生怎么知道他们家大少爷吃面要卧个鸡蛋,还是流心蛋呢
  诸如此类的小情况在顾家里层出不穷,比如老太太和张姨都有肌肉劳损,没过几天她俩就收到了一人一台按摩椅,张姨的直接被送到了家里去,反正在顾家可以和老太太用同一个。
  可是最最关键的是,去年的时候顾应楼就给张姨买过一台按摩椅,只是那个张姨用得不太习惯,怎么都别扭,最后送给了自己的亲妹妹。
  这件事她一直没说,怕辜负了顾总的心意。如果今天的按摩椅是怀酒问了顾应楼、故意投其所好来买的,那就更加奇怪了,大少爷知道她家里已经有了一个按摩椅,不可能让这位怀先生再买一个啊?
  怪事碰得多了,张姨年纪也大、就忍不住东想西想,想到最后怕都是自己的臆想,她赶紧跟老太太说了一些细节,老太太毕竟叱咤过商场,辨别这些小伎俩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她说完之后,老太太一拍大腿,可巧了,我最近也总觉得怪怪的总觉得这个冒牌货跟真的似的。从前我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应楼学了他爷爷,总爱在餐桌上看报纸。可小酒就从来不看别的东西也不玩手机,给我夹菜陪我说话解闷没想到这个竟然和从前那个一模一样,上回还和我讨论那个电视剧呢
  张姨当时就站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的,她忍不住接话,是啊,我听他那说话的语气,竟然和小少爷是一模一样的。当时我眼睛恍惚了一下,再也没分辨得出哪个是真的小少爷了。
  老太太很是纳闷,你说他要是作秀、专门打听了来讨好我们倒也正常。可是偏偏他每次都跟我亲孙儿似的,有些别人想得到他想得到,别人想不到的他也能想得到。每次我一抬头,就好像真的看见小酒了
  张姨一阵唏嘘,黯然之下她随口说了句,倒像是小少爷还魂在世了一般。
  此话本是无心插柳,没想到话音刚落,两个老人眼中渐渐浮现出惊愕之色。
  四周的温度渐渐冰了下去,氧气分子像是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渐渐地顺着窗缝飘了出去,房间里的空气稀薄得让人无法呼吸。
  一个大胆又荒谬的念头从沼泽泥潭之中缓缓升起,纵使身边无数打压、质疑的不可能声,它依旧坚定地升上旗杆,一面浑黑色的旗子立在半空中,上面用不知道朱砂还是血迹的暗红色渐渐写下了还魂两个字。
  良久之后,老太太咽了咽喉咙,双目失神,应楼从来不是莽撞行事的人,他突然在外面领了个一模一样的怀酒回来,招呼都不打直接说要结婚,难道
  说不定呢,怪事这么多,若是巧合也太说不过去了。
  张姨也咽了咽口水,大晚上她不敢说那些词,怕触犯了什么忌讳。
  顾老太太呢喃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说起来,上次小美还和我说呢。张姨又想起一件事,小少爷从前还在别墅的时候,小美给他煮过两次夜宵,大概也算是认了个脸和名字的交情。那天怀先生刚搬进家里来,好多东西都得收拾,怀先生就下楼望了望,看见小美杵在楼梯里,就喊了她的名字,叫她过来帮忙收拾东西。
  喊了她的名字?老太太的重点抓得稳准狠,刚进来第一天,应该没人会给他指人认人。
  是啊,这可不是怪吗?张姨继续道,要说是大少爷也有点可能,可他一般不叫佣人们的名字,他喜欢什么事都自己来包干。若是小少爷出去拿个东西这点小事,那肯定是大少爷亲自来接手,哪儿还有小美的份?
  没人指没人教,也没有辅导资料给他开小灶,这小子刚来头一天就能准确喊出小美的名字,此后又数次表现得和这个家融为一体,难道真的是
  张姨倒吸了一口气,捂住了嘴巴。
  顾老太太的表情从迷惑,到深思,最后到严肃,应楼做事是有道理的,我相信他不可能会为了一个男人蒙骗我这个家长。说不定我顾家祖坟就是烧了高香呢?还好当初那事没爆出来
  张姨听着她的意思像是有所缓和,赶紧问道,您的意思是
  老太太沉思片刻,敌不动我不动。先不要伸张,另外,婚礼可以带着准备起来了。
  张姨:是。
  此后顾家里上上下下对怀酒的态度好了很多。甚至有人还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小少爷,有时顺嘴提到一句之前小少爷在顾家的事,怀酒也从善如流地接了,等到聊完这五毛钱的天,那佣人一个回头的功夫忽然想清楚其中的不可思议之处,顿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老太太也旁敲侧击地问了顾应楼好几次,应楼的态度一如从前,不否认也不承认,听得人是一头雾水。
  最后老太太也烦了,直接把户口本翻出来摊在顾应楼面前,直言希望他不要犯以前车祸失忆前的错误。顾应楼看着户口本看了半天,忽然罕见地笑了笑。
  知道了。他把户口本揣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语气温和,婚礼您就好好操办吧,从前是什么待遇,如今依旧。
  这也就是隐晦地承认了。
  很奇异的是,得知真相后老太太一点都不慌张,也没感觉到什么害怕的情绪,毕竟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一剂安定剂打下来,老太太顿时安心了许多,开开心心地去操办婚礼的事了。
  此后也不知道是通过了什么方式,她顺顺利利地说服了怀酒的父母。等到订婚前双方家长会面时,怀酒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的亲生爹娘。
  父亲穿着一身舒适的西装,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看上去像是个斯文人;母亲是个风韵犹存、气质绝佳的大美人,她穿着一身长长的旗袍,黑色的头发盘起,露出一轮满月似的脸,两弯吊梢眉再加上嘴角还有一颗小小的痣,更显得气质出众。
  还未开席时两人就已经激动又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握着盯住大门,等到顾应楼推门进来的那一刹那,怀酒那张小小的瓜子脸在他身后浅浅露出一个下巴尖,这对中年夫妇就已经泪湿了眼角。
  怀酒本还紧张地攥着顾应楼的衣角,等到看到那对夫妇的泪眼,一股奇异的感觉忽然油然而生,熨平了他忐忑的心。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好像面前的这两人真的变成了他的亲生父母一样。
  怀酒想,他也许已经不知不觉被世界法则给同化了,也许以后怀酒的父母会真正的变成他的父母,顾老太太会真正的变成他的奶奶,而顾应楼也会是他真正的爱人。
  可是,这里才是他想要的世界。
  他从没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 ,好像真的活过一般。
  得益于老太太的劝说,怀家人几乎没对怀酒有一点怀疑,唯一一丝的疑虑也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有时候血缘真的很奇妙,哪怕是完完全全以新的身份再次相见,血液里的某种因子也会像是一段红细绳,把他们牢牢地栓在了一起。
  婚礼的准备很顺利,只在中间时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怀爸怀妈在外国生活几十年,生活习惯也渐渐偏于中西结合,比如早餐会吃全麦面包加两片薄薄的火腿,怀母会吃酸奶泡水果燕麦,还会吃一小碗的蔬菜沙拉。顾老太太就是完完全全的中式早点,包子烧麦油条加上清粥,腻了就弄点芙蓉包、绿豆糕这类清淡的早点,吃得非常接地气。
  两家生活习惯差得这样大,自然在婚礼筹备上产生不少的分歧。比如怀妈妈觉得礼堂一定要在教堂、在牧师的祷告下两位新人宣誓是彼此唯一的爱人。顾老太太不一样,她和老爷子成婚的时候正逢形势艰难,两家不敢铺张浪费,新人们就穿着一身粗制的喜服,高堂之上坐着双亲,顾老爷子背着新娘子跨过火盆,笑着拜了天地,从此做了一辈子的夫妻。
  一家要中式婚礼,另一家又要西式婚礼,结婚又是人这辈子的第二件大喜事,两家为此争吵不休,拉着两家儿子今天一家一家地看礼堂,明天又去一件一件试穿婚服,顾应楼体力好不怕折腾,话又少,家里人不敢问他的意见,只好拽着怀酒问来问去,弄得他苦不堪言。
  一天一天地折腾下去,晚上同床时差点累得睡着,间接影响到了顾应楼的x生活质量。他十分不悦,最后终于替两家做好了决定,干脆办两场婚礼,中式婚礼就在A市,西式婚礼可以挑一些国外的著名教堂,办完婚礼正好还可以来一次蜜月旅行。
  这下双方都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操办自己心中那场盛大的婚礼,家长们终于消停了下来,怀酒也松了口气。
  因为中式婚礼要比西式早一些,第二天顾老太太就拿了请柬的封面样板来给他们挑,顺便让他们列一份宾客名单。
  封面没什么好选的,在这种事情上顾应楼全都听怀酒的意见,他喜欢什么就订什么。
  倒是宾客名单和座次需要好好挑选。
  你那边的亲友,叶贤和苏特助肯定要请,公司里的员工呢?全发请柬吗?还有你那边的合作伙伴
  两年过去,怀酒对顾应楼的交际已经有些模糊,好在人家本人记得一清二楚,一个在边上报名字另一个在白纸上速记,两两搭配倒是干得挺好。
  我这边的话,张鹏肯定要请。怀酒咬着笔杆模糊地自语,徐瑶瑶不知道会不会来
  他仔细数数,又加了两个从前打工时处得要好的朋友,此外竟然也找不出更多的了。
  顾应楼看他一笔一划写得认认真真,像是在写真正的请柬一般。
  他歪头在旁边看了大半天,忽然问:你的大好日子,不请你的生母吗?
  一提到这两个字,怀酒的笔尖立刻顿了顿。
  自来水笔的墨水堵在了笔尖,将白色的纸点上一团氤氲的墨点。
  差点忘了。
  他还是有亲生母亲的人。
  曾经他跟母亲分家时,他许诺会告诉母亲自己的近况,不过想来她可能对自己和谁谈了恋爱、结婚的情况并不怎么在意,大概只要每个月的赡养费到账,她也不会太在意和自己儿子登记的人是男是女。
  怀酒的目光渐渐黯了下去,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笑了笑,不用了。要是请了我妈,礼堂上两个妈也说不过去。好在我们家和亲戚已经不怎么来往,到时候也不怕撞车。
  他说得轻松,然而大婚之日没有一个相伴数十年的血亲在场,听来怎么都是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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