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链

  顾羿第一反应是偏头找个生路, 只看见巷子口站了个人,他揣着袖子,编成麻花辫的胡子随风摇着, 远远望去像是个年画上描着的小老头。
  不是年先生是谁?徐云骞是做足了准备来捉他的, 竟然还烦请了年先生来堵人。
  大概是本能作祟, 顾羿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这肯定得跑,真被徐云骞捉到那就完了, 他脚下一错,想脚底抹油直接溜了, 身形刚一动,突然眼前寒光一现,一柄长剑已经凌空而来, 顾羿不得不抽刀抵挡, 刀剑相撞嗡鸣一声, 眨眼间两人已经过了两招。
  说起来这是徐云骞和顾羿第一次交手, 两人一起在正玄山上长大,成长却像是错开的, 顾羿跟着王升儒修习入门心法时徐云骞已经上了文渊阁, 等顾羿好不容易入了文渊阁, 却又马上出去, 他根本就没走正玄山弟子的路。他们从未比试,从未交手, 顾羿也是第一次领略徐云骞的剑锋, 锋利无比,刀尖相对时甚至能感觉到剑意拂面。
  顾羿在徐云骞手下竟然不落败相, 后退五步, 笑道:“师兄, 你阴我啊?”顾羿已经猜到了,孟归雨千方百计把他支开,徐云骞刚巧埋伏在半路上,这俩人是合伙把自己给阴了。徐云骞大概跟孟归雨有什么渊源,很有可能已经先自己一步到了登州城,顾羿以为自己先来的,实则刚进来就已经一脚踩中了徐云骞的陷阱。
  徐云骞一点表情都没有:“是啊。”
  顾羿:“……”他还是第一次见过阴人这么理所当然的。
  徐云骞手中的剑越来越快,顾羿认出来了,是浩仪剑法,顾羿刚入门时徐云骞亲自教过他的,他也见过王升儒的剑,王升儒的剑法是海纳百川包容万物,徐云骞的剑锋更冷,不顾一切没把人放在眼里。顾羿之前做过打算不会跟徐云骞刀剑相对,只顾着躲闪竟然也不出招。
  顾羿心中理亏,打架打得很窝囊,徐云骞则是一心一意来揍他的,一点情面都不留。
  顾羿藏锋藏得厉害,徐云骞竟然根本不知道自家这小师弟到底什么能耐,突然冷笑一声,长剑陡然送出。
  顾羿只感觉如同泰山压顶,前后退路皆被封,心想他到底把徐云骞气成什么样了,是想当场要了他的小命。
  再藏锋下去可能真被揍了,顾羿手中刀一翻,整个人凌空跃起,徐云骞却只注意到顾羿的眼睛,有些邪性,用刀时却极其冷漠,跟他平时的样子很不相同。
  徐云骞收起长剑,右手屈起两手一弹,正是那招一指望仙,出乎意料的是,如同撞上一口巨钟,这招能拿下梅望溪的天石重剑,竟然没法扣住顾羿的刀身,这是真正的顾家刀法。徐云骞那时候才意识到,站在他眼前的不只是他的小师弟,顾羿是顾家刀宗最后的传人。
  当时如果徐云骞不出手干预,顾羿和梅望溪谁死谁活还真不一定。
  这么漂亮的刀法,可惜没杀心。
  徐云骞指法落空也不急,侧身避开刀锋,两指点上顾羿肩上大穴。顾羿面对徐云骞破绽太多,被点了个正着,咣当一声,他竟然连刀都握不住,天纵应声落在地上。
  顾羿顿在原地,险些有些站不住,闷哼了一声,还未有过这种感觉,像是半瘫,半边身子都麻了。
  紧接着他手中一凉,手腕竟然被扣上了一副精巧的手铐,顾羿下意识去挣,稍微动动就觉得一阵麻意从手腕传来,徐云骞不知道点了他什么穴位,竟然让他连动都不好动。
  而徐云骞站在他面前,浑身散发着森然的寒意,影子沉沉落下来,刚好把顾羿笼住。
  徐云骞道:“说说理由,你是要死了还是赶着去投胎?”
  顾羿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步步紧逼,顾羿后退了一步,后背靠在墙上,深深喘息,等着身体里的酥麻感下去,他现在就是个任人宰割的小羔羊。
  他后背发汗,有些狼狈,此时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道:“师兄,有什么话要不先解开再说?”
  徐云骞一手抚摸上他的脖子,也不听顾羿的请求,凉凉地说:“本来想给你打副狗链。”
  脖子上扣个环,手上扣着手铐,一条链子从中相连,顾羿总不能还能到处作孽。
  按照徐云骞的脾气,真打副狗链给他捆上也不是不可能。
  顾羿听了这话愣是没被吓住,偏头蹭了蹭徐云骞的手背,“那你打呀。”
  他眼尾挑着,像是在挑衅。
  徐云骞:“……”
  顾羿勾了勾嘴角,心想比不要脸徐云骞还是输了一招。
  年先生看他们这边已经结束,快步走来,他身边跟着薛林海,薛林海小跟班一样,对年先生甚是恭敬,此时看到顾羿之后讪笑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顾羿好久没见到这帮人,一时间有些恍惚,心中又生出些亲昵,好像家里人来寻了,问:“是不是你卖了我?”
  薛林海抬头望天,假装没听见顾羿的话。
  年先生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捡起顾羿的天纵刀,认真仔细擦拭了,对待这把刀年先生一直极其敬重的,年先生道:“这刀……”
  徐云骞道:“你收着吧。”
  年先生竟然也不客气,当真收好了,看了看被拴着的顾羿,问:“少主你这捆得不结实啊,要不把脚也栓上?”
  徐云骞道:“用不着,天纵在我手上,他跑不了。”顾羿身负顾家灭门案,天纵是他父亲最后的东西,他要刀不要命,死也不会把刀扔了。
  年先生也想明白了其中缘由,道:“打蛇打七寸,还是少主厉害。”
  顾羿:“……”这一家子是什么祖传绑匪吗?
  突然,年先生脸色变了变,压低声音道:“百灵楼的守卫来了。”徐云骞跟顾羿动静这么大,百灵楼守卫也该反应过来了。
  徐云骞显然也听到,淡淡嗯了一声,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
  来人是一队人马,足有二十余人,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魁梧壮汉,登州城内禁止比武闹事,大概是来问话的,为首的人坐在一匹黑色高马上,道:“我乃城中护卫叶航,你们是什么人?”
  顾羿感觉事情哪里不太对,这条长街上没有人,他再往远处看去,几家灯火已经熄了,一个不夜城今日看来竟然像是一座死城。
  年先生走江湖多年,为人处世比徐云骞圆滑,朝首领拱手道:“几位大爷,我们就是路过的,年轻人冲动,闹了点小问题,这不就解决了吗?不劳烦您了,我们这就走。”
  叶航坐在高马上,并不答话,居高临下俯视着年先生,“登州城封城!今日宵禁,不得外出!”
  登州城一直是不夜城,从未有过宵禁的时候,年先生道:“我们不出城,寻个客栈就住下。”
  年先生说话温声细语态度谦让,叶航并不给面子,几番打量这一行人,最后道:“我三日前接到密信有人要夜袭百灵楼,这帮人来历不明,把人给我拿下!”
  听他这意思,只不过是寻个由头抓人,顾羿他们到底有没有做事根本不重要,登州城这么霸道吗?
  顾羿皱了皱眉,孟归雨不全是骗他,今夜百灵楼真的要发生了大事,他劝顾羿今日离去竟然是在做好事。
  夜袭百灵楼的帽子一旦扣下来,徐云骞和顾羿再想脱身就麻烦了。
  顾羿用手肘顶了顶徐云骞,道:“师兄,你要不放了我,我好歹算个人手。”
  徐云骞道:“不用。”
  顾羿看他师兄胸有成竹,不知道徐云骞准备干什么,以他对师兄的理解只可能是一路杀出去。
  可惜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对徐云骞的理解。
  他话音刚落,听到了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来者有三十余人,杀气腾腾,带着一身匪气,如同黑云压城。这帮人是亡命徒,跟普通江湖门派的全然不同。
  迎面有人举旗,上书三个字“开云寨”,顾羿看到开云寨三个字时脸色一冷。
  怎么可能?
  开云寨是天下第一匪帮,驻扎在北疆的阴溪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说是匪帮,却又不同于一般匪帮,开云寨的寨主名叫徐莽,湖州人氏,之前是个乞丐,一代将才,年轻时入了镇北军,后来自己带兵,打得北莽人连连后退,打下北疆两个州。据说假如徐莽还在战场,是没有镇北王什么事的。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好好的将军不做了,直接撂担子不干占山为王当个土匪。
  当时追随他的兵将不少,开云寨来者不拒,只要是曾经的老兵,不管何时投奔都欢迎,如今开云寨竟然容纳了三千余人,规模远超一般的江湖门派。换而言之,徐莽是握了一支精兵在手上,徐莽和镇北王私交甚好,背后几层势力相护,这么多年剿匪愣是没把他家给端了。
  在顾羿的印象里顾家刀宗和开云寨认识,幼时顾骁曾跟开云寨有书信往来,只不过朗州和北疆太远,顾羿从未去过。开云寨在民间被称为义匪,打家劫舍的买卖他们不屑于做,能活下去靠的是买卖私盐。
  开云寨的人为什么来百灵楼?有什么要事要从西北一路过来?
  什么意思?徐莽是准备把百灵楼直接踏平了?
  顾羿看着随风飘扬的旗帜,突然眼皮一跳,有个猜测,却又不太敢继续想下去。
  太荒谬了。
  “少东家。”为首的人率先跪下,齐刷刷跪了一片,都是正规军出身的,此时下跪有种说不清的气势。
  跪的总不可能是顾羿,顾羿回过头,徐云骞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身后,只看徐云骞一脸淡然,站在一盏红灯笼下,衬得他的脸精致得不像话,顾羿紧盯着那张脸,突然想到开云寨的夫人是哪位,徐莽的夫人名叫江沅,年轻时是天下第一美人,有艳绝江湖一十四州之名。徐云骞的长相应该承自他母亲,是了,这张脸,这个破脾气,顾羿当时还开玩笑说自己被人捉了当压寨夫人,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一语成箴。
  他师兄……竟然是个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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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师兄身份的猜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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