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袭

  “所以你不希望我这样做啊。”泪水垂怜大地,却还未曾落入地势朗坤,一声本不该存活于是世的幽幽呼唤却冷不提防地在脚边响起,犹如有人在做那如诉如泣地喟叹,将视线坠入冰冷刺骨的深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眼下却动着早就应该没有任何动弹才对的唇瓣,道出叫人毛骨悚然的酷寒:“但是,他也是我的仇人啊。我不杀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呢。”
  “为什么……”轩辕庭春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颗落地的头颅,鲜血至今仍在其脖颈处的伤口拼命向外蔓延,将尘封的楼阁大地染成渗人的猩红色泽。“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活着是吧?”身首异处的铩幽以轻笑复述着才刚在轩辕庭春的心中冒出丫来的疑问,紧接着便自问自答地补充说道:“这个问题,我相信你早在我们第一次结盟的时候,就应该寻见答案了吧。我是将近于不死之身的存在,早在有类灵幻体附身的时候就是这样了,而现在,得到异灵教倾力支持的我,就更是如此了。”
  说罢,铩幽更是以实际行动,令自己那具被钉死在墙面上的躯体抬起手,就好似包括穿胸而过的剑刃在内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他“面无表情”地抓住那外凸的剑柄,将其一寸跟着一寸地从身体内的血槽中拔了出来。
  得到解放的躯壳稳稳落地,而后随意将染血的剑锋甩向一边,在轩辕庭春几乎呆滞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来到她的身边,俯身拣起那颗“离家”的头颅,慢慢悠悠地将其安回自己的脖子上,只听骨骼奏起啪嗒两声,如机关相互拼接打起铿锵,然后便大大咧咧地恢复如初。
  “不死……”骇人之中,轩辕庭春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的深层含义。这世上的不死,往往只有两种方法破解,一是一力降十惠,直接用最为纯粹的实力将其碾压成灰,如此一来,就算是不死之身,也绝对无法恢复;二便是从根源落手,摘除那人不死的依仗,或可能是诅咒,或可能是旁人赐福,以根本的方式将那项惹人眼红的天赐良遇彻底连根拔起,然后才杀了他。前者需要绝对的实力,而后者则需要延绵可能一年半载,甚至更长时间的准备,总而言之,两种方法当中,不论是哪一种,都不是现在的轩辕庭春所能做到的。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不会与你为敌。但同时,我也不会奢求你的原谅。”很快便回到了来时的模样,甚至连泼洒在身上的鲜血都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铩幽若无其事般坐下,且在轩辕庭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眼神注视下,从仿佛海纳百川的袖口中翻出一坛陈酿,自顾自地喝了几口,美酒飘香,烈酒刺喉,时下铩幽所喝的酒,正是后者之中的佼佼者。“按你的话来说,杀了轩辕执礼,也是我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那你为什么要来见我?”既然打也不是,自己单枪匹马,杀又不可能杀得掉的铩幽,从来都没有真正怒上心头的轩辕庭春只好重新坐回房内那隶属于她的一角,垂头丧气地说道:“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
  “因为我想要救你,我想要你获得自由。”铩幽一本正经地说道,哪怕问题的答案早在之前他就已经为她阐述过了。“我不想让你因为一个从来都只把你当成工具的人而伤心,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混蛋而迷失。”
  “你做到了。那之后呢?”轩辕庭春冷淡地回应了铩幽可谓是推心置腹的热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你能加入我们。”铩幽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按你的道理,也就是说,你从爹爹的手中把我救出来了,只不过是希望我能够给另外一批人卖命?”轩辕庭春轻笑着话语间的不屑:“这就是在你眼中,我所应得的自由么?”
  “当然不是。”铩幽此刻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动作之灵活,全然不像是才在不久前断过的样子。“我不会强迫你加入我的组织,就算你愿意进入,我也绝对不会让你为任何人卖命,你是自由的,永远都是自由的。这一点,我甚至愿意用我的生命向你起誓。”
  “难道对你来说,生命已经廉价到可以随便用来发誓的地步了么?”轩辕庭春冷冷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苦笑声中的讥讽犹如利刃,来回穿刺着铩幽的心田。
  “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我。”铩幽目光灼灼地说道。“为此,我愿意奉上一切。”
  “四弟。”没等铩幽的直抒胸臆循序渐进地步入高潮,一声喟叹伴随着青焰的熊熊燃烧,悄然形显于二人的桌边,齐齐应声回眸后,只看两道点缀着绿光星辰的拳影自中震挥,不由分说地卡住了轩辕庭春纤细的脖颈,将其强行拖入了朦胧的火影之中:“既然你喜欢这个女生,就把她带回来就好了,一个女生,经年累月,她总归是会爱上你的。”
  “贺丰年!”一声怒吼伴随着利刃的回旋,掐在轩辕庭春即将昏迷的时间节点,切断了那为青光所笼罩的左拳:“我不是跟你说了,不准跟着我么?!”
  “你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再在这里呆下去,神仙都救不了你!”但从视觉上看,那异灵教四大护法之一的青拳贺丰年的左手似乎真的被切断了,但轩辕庭春却并未因此而获救,反而是隐隐加快了其被吞噬的步伐,再定睛一看,原来利刃的飞旋,不过是切断了那残影的光辉而已。“你想怎么做,老子本来都不打算理,但你别影响到我们的计划!傻子!”
  责骂冲耳,还没等铩幽再度发作,如龙虎一般的掠影便扑面而来,硬生生地吃下了那个即将怒火中烧的身影。
  且在光晕消散的那个瞬间,半掩的大门正好被“来犯”的士兵们果断一脚踹开,撞到墙面上的木门顷刻碎得不成样子。
  全副武装的皇家禁卫神情肃穆地扫视着这里残存下来的一切事物,在确定那个于城内神出鬼没的异灵教教徒已然彻底消失之后,为首的士兵长起手砸向一旁的围墙,只听砰得一声,整座墙面便炸出了极为震撼的龟裂,残砖碎片彼此藕断丝连,仿佛风一吹,就要化作满地残渣。
  “来迟一步,操!”士兵长仰天大吼,声浪震慑九天……
  晚间的南溟京畿不算太平,而在千里之外的极北之地,也是面临着同样的处境,尤其是那置身于虚无地段,仅仅只有彼此相依的姜乐冥和雪儿,时下更是面对着那突如其来的黑暗来袭。照那七角麋鹿所说,现在近乎于泛滥的黑暗本不应突破那虚无地段的限制才对,又怎么会……
  察觉自己又一次“上当受骗”的姜乐冥此刻正背着雪儿疾驰在浓烟滚滚之中,轻盈的脚步前一秒才在平稳的大地上稍加点缀,浅淡足印在后一秒就被那始终紧跟其后的黑光蚕食殆尽。
  仿佛是生死时速般的你追我赶让姜乐冥甚至来不及抱怨那跟温血蜥几乎处在同一个调调,言不可尽信的七角麋鹿,只得将一口气沉入丹田,不计代价地闷头向前狂奔。
  他不知道被吞噬的后果会是怎么样的,当然他也不想去亲身尝试,毕竟背上还有一个现阶段还需要自己寸步不离的照顾的少女。如果只有姜乐冥一个人,那么他完全可以接受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冒险,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凶兽说的话,真的一个都不能信!”姜乐冥借着喘气的空当,在心里怒吼着。“说什么一个凶兽领地绝不会有别的凶兽存在,说什么虚无地段绝对不会有旁人的入侵,全他娘是假的!靠!”
  “七角麋鹿可没有说谎哦。”来无影自然也去无踪的黑雀在姜乐冥的心田中轻声细语:“这阵黑雾的确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之所以能够于此紧咬我们不放,是因为某个人不惜耗用了生命作为代价哦。”
  “耗用了生命?”姜乐冥一边借由忆寒匕首起手抹除了迎面吹来残雾,一边启齿问道:“也就是说……那个地笼鮟鱇甚至不惜以生命作为代价,也要借机将我们于此地灭杀?”
  “是这样哦。”就算没有形体,依旧也能够透过只言片语去想象到黑雀的首肯动作。
  “为什么啊?他本来就已经身受重创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姜乐冥有些不解地说道:“难道就这么想死吗?”
  “应该是先前雪儿的缘故。”黑雀理性地分析道:“应该是雪儿刚才受到冥界的影响所散发出来的虚弱气息的缘故,让地笼鮟鱇觉得有机可乘,这才打算来一场殊死一搏,看看能不能在咱们还没出虚无地段之前,就把我们提前杀了。”
  “这么天真的吗?”姜乐冥很是诧异地说道。
  “凶兽比起人来说,都是天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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