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拔地而起的玉柱只有白霄以及暗中包围家主府的冥界人才可一览其风光。其他普通人别说是望见那抹青光了,就连周遭气机的陡然变化,他们都同样一无所知。
  这一场由列君生亲自参与谋划,且始于玉宝殿拍卖的盘算,至此仍是天衣无缝。
  可列君生作为一介外人,再怎么运筹帷幄,他对于白家的了解始终都是有限的,任由他自己如何抓破脑袋,都不会料想到,在这甲天下的家族之中,竟会存在一个已有四次涅槃珠玉在前的凤凰。
  “白临霜!”有蛮横无理的娇呼响彻云霄,下一瞬,原本还是紧闭的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半边古木门高飞而出,在空中翻转数圈,不偏不倚地坠入园中池塘,砸出好几尾无辜的锦鲤,当真是殃及池鱼。
  就在这时,门外花园有银光掠影如彗星高坠,寸步不让地拦在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面前。
  至于那趴在床边浅浅睡去的白兰雨在听见这一声叫人猝不及防的高呼后,便是立马坐直腰杆。原意是想环顾四周的她,才一起身,就是迎上了一对还来不及收回视线的深邃眼眸。
  一直以来都卧床不起的白临霜不知何时已经将枕头垫在了自己的后背,就这样背仰柔软地坐直身子,被褥中的双脚绷得笔直,为倒睡在床边的白兰雨充当枕头。
  四目相对,羞赧之色便是于顷刻间扶摇在二人的脸庞,宛如触电般的两人迅速侧过脸,无一例外地陷入尴尬的沉寂。
  “你什么时候醒的?”白兰雨嘟囔着问道,声如蚊蝇,叫白临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听清。
  “昨天晚上吧。”白临霜低下头,借此掩饰自己嘴角那抹餍足的微笑:“在你把那东西丢出去之前,我其实就已经醒了。”
  “什么?”自己不久前的泪流满面至今仍然记忆犹新,更别说那一字一句的真情实意了。回想起这一幕幕光景,白兰雨脸上的红晕当即节节高升,不一会儿便已占满了她的俏脸。
  “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居然是这样的。”白临霜单手摩挲着下巴,终是绷不住满心笑意,仰起头,一脸坏笑地看着白兰雨。“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对吧,兰雨?”
  亲昵的呼唤这才刚刚说出口,还没等白临霜反应过来,就见一道快如闪电的黑影迎面扑来,毫不留情地拍在自己的脸上,又有灵气勃然而发,仅在霎那,便将白临霜连带软枕一起轰飞了出去。
  “白凤然大人。”当审判透过那金发红眸判断出来者身份之时,纵使再怎么峥嵘毕露的她,也不得不在此躬身作揖。“您怎么来了?”
  “当然是有事要找你们家主子了。”与白凤然素来如影随形的缘休此时正穿着颇有休闲之意的长袍,对于自己暴露在外的尖耳全然不加收敛,看了眼已然恢复精灵原貌并身着长裙的审判,他浅浅笑了笑:“还是这样适合你一点,明明就是一个年华正茂的小女生,整天披甲成何体统?”
  “哼。”对于缘休的打趣,审判嗤之以鼻,甚至都不屑于用正眼去望一望这个现时正与自己的身份平起平坐的家伙。
  “哟,又是一只小精灵。咋得,白家什么时候成了海纳百川的地方了?”指掌火元素的远世之圣此刻却是破天荒地穿了件象征着其死对头的蓝衣,负手跟在白凤然的后头。
  若是有一定修为的人细细观摩这位蓝衣老头的脸,便能在时机成熟的情况下得以一瞥其面目前那稍纵即逝的氤氲。正是这些一闪即逝的零星光晕,才让这位身高九尺有余的老人一路走来,都全然不惹任何人的注意。
  “这位老前辈是...”审判仰起头,望了那容貌不停变化的老人一眼,晶莹剔透的瞳孔中有恍然掠过,却又迟迟不敢一口咬定,只能是吞吞吐吐地试探问道。
  “这位是掌管火元素的远世之圣。”对于审判的不屑一顾丝毫不恼的缘休扬手介绍道。
  “老夫只是白家一个小小的门神而已。”后者也是立即笑意盈盈地补充道:“近来受人委托,才特地登门拜访。”
  “扯那么多干嘛!”不知是因为身高还是因为话题偏向的缘故,导致一下子就被晾到一旁的白凤然顿时拍案而起,仰着一头金发跃入半空,宛如一根被人高抛入空的蜡烛,刹那抢尽众人的眼球。“白临霜他人呢!我们这次来可是专门谈要事的!”
  “啪嗒——”白凤然正说到兴头上,结果一个当头劈下的软枕却是直接打乱了小女生的思绪,一把拽下耸拉在头顶,仍然存有余温的枕头,白凤然正是一脸不解,就忽闻有惨叫声自高空悠然奏响。
  “啊!!!”当白凤然应声抬头,望见那一枚近在咫尺的流星正扑面而来之际,她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说曹操曹操到。
  “啥玩意儿!”白凤然启张五指,先是往回轻收,随后才扩胸而出,蓦然自脚边回旋而起的柔光四溢顺着牵引幻化成为一道半月屏障,恰好将那还来不及稳下身形的家伙拒之门外。
  “哦!”化作一缕掠光的白临霜先是闷头撞向那看似坚不可摧,实则以柔克刚的半月光弧,在其之上砸出一个内陷的坑洞,然后又被外冲的反力给弹到一边去。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在即将落水前稳固身形,恐怕就得当成形变落汤鸡了。
  “少爷!”审判急匆匆地跑去搀扶有些摇摇晃晃的白临霜,满腔好心好意却是被白临霜以同样轻柔的挥手给制止了。
  站定身形的白临霜回眸瞥了眼那扇被自己撞出一个大窟窿的纸窗,嘴角隐隐抽搐,显露着一抹似笑而非的苦涩,随后才将正眼转向那三位应约抵达此处的访客,向他们点头示意。
  “怎么被人打出来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远世之圣一方面仗着自家辈分特高,一方面又是因为亲眼望见白临霜那张不光形似,神更似那将自己连哄带骗地诓到此处当了数万年门神之人的脸蛋,而今既能够目睹其吃瘪的窘迫,他当时便笑呵呵地出声问道,一点不怕冒犯。
  远世之圣当年被白玄齐以一人之力强掳到此地当门神,虽说是在这几万年里都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但毕竟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小火未去的。
  这么些小火,在前一阵子消了一些,而今又是灭了一点,也总算是烟消云散了。
  “所以女子闺房秘密不能随便打听。”白临霜一边将略显皱褶的衣襟抚平,一边一本正经地向在场众多人阐述着自己短而精的经验之谈。
  闻讯的在场四人中,除开一头雾水的白凤然之外,缘休以及远世之圣的表情着实耐人寻味,而一身长裙的审判,仅仅只是眼中轻闪惆怅后便恢复了稀松平常的模样。
  这抹神情,恰好被对面的缘休捉个正着。
  “咳咳。”白临霜用轻轻的咳嗽将话题言归正传,也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其神情就已从打趣的轻佻变成无与伦比的郑重其事:“各位既然来到这里,想必是那些人已经动手了吧?”
  “一切都恰如你所料的一样,冥界势力已然渗透进了白家主城,并在不久前控制了白家家主。”白凤然故意在‘你’的位置加重了语气,针锋相对的意蕴亦是随之放大。
  此番指鹿为马的用意何在,在场所有人的心知肚明。
  “如果没有算错的话,冥界应该也已经布好了隐性结界。”白临霜微微颔首,对于白凤然语气中的愤愤不平视而不见。“而这个结界的中枢,不出所料的话,应该就在玉宝殿吧。”
  “好,那我现在就过去给它拆了。”白凤然不动声色地许言道,说罢就见其裙摆下猎猎生风,隐有燎原之势的高温自中飞袭而出,不消片刻,便已将栩栩如生的金凤虚影绘制在众人的脚下。
  “且慢。”白临霜弹出一根食指,于瞬息间压下了白凤然的磅礴大势,同时还顺带将那扇已然沉底的木门牵引而起,命其迅速复归原位。“如此莽撞行事,除了能打草惊蛇以外,就没别的什么用了,百害无一利啊。”
  “切,直接把他们全都杀干净,不就不存在打草惊蛇了么?”白凤然冷笑着说道,眼中寒光毕露,明显不像是在开玩笑。
  白临霜凝视着义正言辞的白凤然,眨了眨眼睛,随后又望向与之为伴的远世之圣和缘休,后两人察觉视线降临,当即心有灵犀,立马撇过头去,或是轻吹口哨游山玩水,或是不惜热脸贴冷屁股也要跟旁人交谈,反正怎么能表现得事不关己,就怎么来。
  “虽然说你的逻辑没啥错。”没办法,白临霜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但是,结界也不是怎么个破法啊,就算你把人给全杀了,只要结界一天不破,我们照样功亏一篑。”
  “那你说说,你想着怎么做?”白凤然盘起手,虽然在场众人中以她的身高最矮,但单论盛气之凌人,她自当首屈一指。
  “那玉宝殿再怎么说,也是我长大的地方。”白临霜转过身,从旁边折下一株长草叼在嘴中,眼神稍加变化,顷刻便将当初自己在玉宝殿中的纨绔之色复刻得淋漓尽致:“要混进去轻而易举。”
  “你就不怕冥界会因此察觉,狠下心,直接给你来一个玉石俱焚?”看惯了周遭风景的远世之圣回过神来,不咸不淡地问道。
  “玉石俱焚。”白临霜仅仅只是侧过脸,那一如地渊般深邃的眼眸在远世之圣的心目中,霎时间便不能再冠以神似或形似作为归纳,而是完完全全地变成了那个人,那个在谈笑间翻云覆雨的存在。“说到底,白家主城是冥界的一个关键筹码。而在全面占优的情况下,如果换作是你,你会随随便便地动用一个对局势有莫大影响的筹码,在优势之中强行换得两败俱伤的局面么?”
  “而且,冥界对于此战向来自认为势在必得,对于自己的夺舍之法更是自信爆棚。他们又怎么会猜得到,自己居然会有败给自己的那一天呢?”白临霜将脚尖前点,于池中踏出浅浅涟漪,不一会儿的功夫,湖中心逐渐浮现出一张半卷的黄纸,被前者以隔空取物的手法纳入掌心。
  墨绿色的光晕自中一闪即逝。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