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蠢欲动

  银发的飘扬不再招摇,只是凝实在敦煌一人的眸前,却足以震撼后者的整个世界。距离那一声再见不过才过了几天,俏丽的天香国色却依旧百看不厌。
  然而,比起仔细欣赏爱人的盛世美颜,此刻的敦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量,旭日东起而结于碧蓝,在那耀光之下,却有着让人不免有些心悸的躁动正徐徐攀升。
  “七个月...”白樱雪眼眸中的深情仅是献给了独一无二的敦煌,所以后者能够很清楚地留意到其中荡漾的忧虑神光,她那左右为难的欲言又止被敦煌看在眼里,背后原因更是晓在心里。
  “我...”
  “七个月。”两人在同一时刻扬声,但女子天籁中的娇柔与犹豫断然是敌不过敦煌语气之中的肯定决然的:“还有七个月,我会找到办法的。”
  “敦煌...”白樱雪抿着红唇,仅以虚灵形态显于人间的她,纵使伸出右手,也无法触碰到一生挚爱,只能是穿掠而过。她来回试探几番,这才在他的消瘦脸颊上寻来五指轻触而不陷入其中的完美位置。
  “相信我,我可以的。”在旁人大惑不解的眼中,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拥抱着空气的男子。而对于敦煌来说,纵使他的双手已是穿透了白樱雪的娇躯,却依旧有无与伦比的温煦油然心生。
  “我相信你。”白樱雪踮起脚,仅在敦煌的耳边呢喃出自信满满。或许也是因为白樱雪对于敦煌的这一阵胸有成竹,才让她没有去怀疑敦煌为什么会未卜先知,在自己未曾告诉他七月之限的情况下,晓得准确的日子。“我也要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的。”
  “嗯,我等你。而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带着雪儿去一个世外桃源,好好地享受生活。”尽管一路保持着微笑,可在展望未来的愿景时,敦煌的眼眸中却是闪过一丝只有自己才能知道的苦痛之色。
  得了敦煌的答案,白樱雪的幻灵躯便在前者意犹未尽地注视下徐徐消散了。目送着挚爱的终归无形,敦煌嘴角的微笑立马转阴,他回身在桌上拍下一叠铜板,便是马不停蹄地踩出一脚轰然,在众人仍有些茫然的眺望下,变得无影无踪。
  ......冥界......
  “雪大人,您找我?”本就矮小的身板又有些佝偻,再加上那一袭暗色的斗笠蓑衣,如果不是声如洪钟,真的很难让人留意到他就站在自己的跟前。
  “列君生去哪里了?”出现在这乌烟瘴气的城堡中的银发银裙着实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她静静地站着,身上更是有完全不属于这冥界的炫光流转,驱散着周遭的阴霾,又让冥界之辈不敢直视。
  “雪大人...恕我无可奉告...”作为唯一一个超脱于列君生的掌控,得以自由穿梭于冥界与凡间的特殊存在,他的地位本该只亚于帝王,可现在,他却是向着跟前的倩影单膝而跪,毕恭毕敬地回复道。
  幻灵复归元神的白樱雪尽管是俯视着眼前的矮子,眉眼中却并无对其有任何轻视之色,片刻的沉寂后,她长叹一口气,挥了挥手,缓声道:“罢了,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了。”
  “感谢雪大人理解。”他再度躬身,只是以他那真正配得上玲珑二字的身板,让人很难看得出有做过这样一记动作罢了。
  “你走吧。”白樱雪转过身,窗外裹挟而来的寒风带起柔丝若柳絮般的轻轻浮动,温和地下达驱客令后,便不再去看那单膝跪地的恭敬男子。
  识趣的后者也没有过多犹豫,只是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声,便用自己的小手在地上勾划出一道完美无瑕的圆弧,明眸经过一阵淡阖后再恍然启张,一霎的炫光将深邃的形体赋予了那本来只是空心的圆弧,于男子脚间瞬息开出一道无底洞,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其吞没。
  “老混蛋...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遥望着那亘古以来都是昏暗无限的天空,与此处几乎是格格不入的白樱雪咬牙哼道。
  冥界主堡中的房间相互独立,同时也只有单间的主人才可自由进出,外人来访,除非得到主人的允许,否则便是绝对进入不了的,那扇其貌不扬却镌刻了无数叫人望上一眼都倍感头大的咒文的房门,就是连一字称谓的拥有者,也不敢担保能够轻易破解,更别提那一旦出了岔子便会引动灾劫的惩罚系统了。
  那可是冥界帝王列君生亲自布下的法阵啊,其威能哪怕没有任何先例可循,誓言效忠于王的部将们也大抵猜得到那将会是怎么个下场。
  列君生之所以会有如此设计,其主要原因不外乎于为了防范部下之间的针锋相对,尤其是在明争暗斗最为激烈的最高级别:一字。
  冥界也曾是凡间的一类,只不过是因为那场大战的败北,才被封印于此,所以,冥界中的生物就算与凡间有别,但随着实力的不断晋升,冥界中人终究会向凡间靠齐,毕竟那可是世界的主流之选。
  在冥界,一字称谓除了是实力的象征以外,它还代表了一个分水岭。一字往上之辈除去实力高超外,更多是人形;而从二字开始,一直往下,冥界的生物则大多都是面目狰狞的怪物了。
  称谓的提升不仅代表着实力的飞跃,同时也象征着那些冥界生物也是逐渐拥有了人类的形态,亦包括了人类的思考模式与情绪。简单来说,称谓越高,便越像人。所以一字的阶层才会汇集冥界大多数的纷争。
  还有一点不得不提的是,此类晋升并不是单向的,而是有增亦有减的双向......
  尽管无法擅闯他人的房间,但扒着门缝去窃-听房内的谈话却是允许的,只要耳朵够灵,且不被发现的话。
  佞漫步于红毯走廊之上,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路过了雪的房门,并刚好听见了房内那一声暗骂,嘴角轻勾阴险,他冷言道:“呵,我早就说过她是叛徒了。”
  兜过拐角,只来得及听见噗得一声,向来以小男孩形象示人的佞便已不知所踪......
  “唔...”她在万丈深渊中呼出一口浊气,带起一连串冰冷的气泡升腾。沉眸看向那一对无比陌生的纤纤细手,只需要脑内神念轻动,新生的那十根指头便是称心如意地抓握成拳。
  “这就是...人类的形态么...”她缓慢抬起右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右半边吹弹可破的触感甚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可遗憾的是,左脸上那一道压根无法消弭的剑伤仍然存在,虽是没有了庞然之躯时的沟壑分明,却也依旧从左下巴上划至狭长丹凤眼的眼角。
  “结束了。”待身无寸缕的女子终是俏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早已盘坐多时的列君生便立马站起身,一边侧手于汪洋中撕开又一道幽深裂隙,一边向那由章鱼所化的人形女子说道:“好好享受这副身体吧。”
  还没等女子说些什么,着急履行诺言的列君生便是一个箭步跨出,不点半分拖沓地投身进入裂隙,才不过半米宽的罅隙经此过后,亦是瞬间关闭。
  行云流水。
  列君生已走,本是哽咽于喉间的说辞也就瞬间变得毫无意义,索性将其抛弃,女子再一次开始仔细打量起自己无比陌生的身体。
  不过是几刻中的功夫,先前还是上古异兽的章鱼,眼下却突然变成身材婀娜的女生,当中习惯自然来不及更改,这一点,光是从那依旧复刻着触手行径游走在身体上的纤纤玉手便能看得出来。
  属于好奇心的探索时间在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后,总算是来到了尽头。
  化身为人的章鱼顶着一头艳红色的长发,一对丹凤眼倒是完全继承了身为异兽时的神采奕奕,当中时而闪现的精光更是犹有过之。
  当好奇逐步消弭,一阵几乎难忍的冲动便转瞬占据了她的心头,在那源于肺腑的不断催促下,她的右手猛然合拢,转瞬间,一柄掠刃由光化形,呼啸出锋芒毕露。
  原是银白的剑身在上古异兽成为其真灵后染上了后者皮肤的部分猩红,宛若血液一般流淌在剑刃内部,从尖锋落入柄端。
  长剑原先的尾部并没有点缀任何东西,而如今却是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一颗约莫李子大小的宝石,外围晶莹剔透,正中却是回旋着一团叫人捉摸不透的七彩氤氲变化。
  “这就是...冥界至锋...”她语气颤抖着说道,但至于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恐怕就只有远去的列君生才知道了......
  “炁凝萧火。”被那记铁铲压得近乎喘不过气来的白兰雨终是在强行招架一式后换得无名的一瞬破绽,这是赌上败亡作为代价而夺来的契机,就算是左手已然刻下鲜血淋漓,甚至见骨的伤口,她也不能放过。
  咒令既出,升腾的火焰绕上尚算完好无损的右手,赤金色的光炫甚至扭曲了周遭的景物,极致的高温更是让身为始作俑者的白兰雨都不禁为之皱眉。
  “你这么做,可是会伤到自己的。”不动如山的无名放下手中看上去圆钝,挥舞起来却不比剑锋差上多少的铁铲,沉声道。
  “破!”白兰雨压根没有废话的意思,金焰中的右手奋然握拳,已是不讲任何儒雅地将至火抛射而出。看着飞舞的流星在樱花嘌呤中来势汹汹,本可轻松闪躲的无名却是轻叹一声无奈,昂首阔步,径直撞进了烈焰的焚烧。
  “轰!”咆哮的火舌在樱花源间惊起前所未有的灿烂龙卷,如雨纷飞的热浪更是掀落大片大片的樱花。在那落英芬芳中,白兰雨则是忍痛傲立如初,看着火焰中的黑影逐渐化作烟尘,她明白,这第二十一次试炼,已经完美通过了。
  “还有,十次...”白兰雨仰望天空,眼帘前的黑幕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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