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作为一直伫立于裂隙毒潭之外的审判,他是亲眼见证着当中的阵阵烟云,从蚀骨之烈逐渐步向没落的。当绿晕甚至化作流体坠落地表,在顿化青烟飘零无踪,审判悬着的心,总算是得以放下。
  一刹那的失神,却没曾想竟是惹来一道不速之客的青睐,当银甲惊觉头顶碧蓝突起异变之际,宛若山沉般的重威已然临身,得亏是审判下盘稳如泰山,不然,这一记奇袭势必叫他仰面倒入泥潭,破绽大开。
  而如今,他只是被这重威压入地表,本是置于硬石之上的双腿如入泥潭,顿时沉了半个膝盖,一时间动弹不得。
  可就算是如此,审判也依旧不着急着从中抽身,而是将双手合十托入空中,稍作横向牵引,便拽出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手腕转起完美的圆线,一圈凌烈赫然成型,猛然外扩,竟在空中震起向来只有潭水中才能具备的涟漪。
  萦绕方圆的煊赫配着扶摇剑气,令全部角度的攻击都将无所遁形,且银剑一出,回旋的破敌罡气便仿若无穷无尽,仅瞬间便让审判的四周变成绝对领域。
  在此等烈气的簇拥下,审判不紧不慢地从巨石的塌陷中抽出身来,同时挎下本上扬的银盔面罩,迅疾的蓝焰自眸前缝隙迸发而出,将其气焰瞬间拔至顶点。
  “何人?”审判宛若洪钟般的沉吟回响于两侧悉数封闭的裂谷之中,更荡漾着刚正不阿的浩浩正气与无所畏惧的英勇之姿。
  “审判甲,审判剑,这些都是我们那个时候玩剩下的东西,结果却留在世上被后人尊为宝,真是搞不懂现在的人了啊。”仿佛是从无底深潭中好不容易才爬出来的沙哑很快便响应了审判的暴喝。
  现如今的剑光罡气仍然未有消弭之意,本就可以削铁如泥地它们,切入周边石块更是绰绰有余,可就是这样的剑气,却在临近那道从裂隙深处缓缓走出,步履稍显蹒跚的人影时悉数溃散,如同冰雪遇火,眨眼融化,无影无踪。
  那人的身形异常高大,蓬松布衣穿到他的身上,却跟紧身衣没什么两样,布料下呼之欲出的肌肉虬结更是夸张,仅仅是站在那里,稍作吐息的气势便与审判不相上下,甚至大有过之之意。
  那人的四肢关节均有土黄色的石块包裹在外,也正是因为这些个恼人的石块才让他的步伐蹒跚不已。
  他微微招手,本已悉数褪去的强威便再度袭至审判的身上,此势之大,就连笔挺的银刃都被其压出肉眼可见的硕大弯曲。
  “你是谁?少主呢?”眼前人既是从毒潭中走出来的,那么十有八九他便与白临霜有过一面或者多面之缘,而缘之好坏,便是审判哪怕要强行破开男子压身霸气,也要扬声询问的东西。
  可并无针对之法,仅靠蛮力的强行破阵,则势必会引起反噬的风险,尽管审判脸前有蓝焰流转的面罩当着,却依旧难掩嘴角徐徐流下的三俩血丝。
  “哦,居然能靠蛮力破了混元威,且依旧立而不倒,看来我是小瞧你这个所谓的令了啊。”男子嘴角勾着僵硬微弧,足以抵上两位成年男子手掌大小的右手一张一合,便将四周所有强压纳入掌心。“放心吧,你的少主好得很,现在正在别处养伤。”
  “.唔...”强威既止,带给审判的却不是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惬意,相反,这来去过于迅猛的一收一放,实在让其难以及时适应,所以才有了这一瞬间的低头闷哼。
  轻扬的面罩透出小口,让审判得以将口中积血吐至泥潭之上。
  那男子站的位置离审判不算远也不算近,保持着一个非常好的度,退,审判留不住,进,审判跑不了。
  看着银盔几乎是近在咫尺的小动作,男子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热切的花火,但又很快在审判眼中显得莫名其妙的轻轻喟叹中逐渐黯淡:“唉,真是可惜了。”
  “虽然审判套装仅是二流货色,但毕竟也有灵了,与混元威必定起冲突,不然的话,以你的天赋,我大可直接把此等上乘心法传授于你。”男子面露一丝遗憾,颇为惜才般摇了摇头:“而现在,我只能把这个传给你口中的少主咯,那小子的天赋算得上是得天独厚,但偏偏心中有旁骛存在,这样一来,哪怕得了混元威也很难修至顶峰啊。”
  “斗胆请教阁下的尊姓大名?”费了好半晌的功夫,审判这才从先前的强压余威中回过神来,依旧烧着蓝焰的瞳眸凝望着那带着一脸无奈的男子,尽量平和地问道。
  “单字洛,洛云天。”男子虽是以尤为平淡的口吻给出答复,却让审判转瞬如雷灌顶,纵使带着从来不脱身的银盔,却依旧能让人看出他背后的颤抖。
  “您...您就是洛将军?”审判向来沉稳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恍惚与紊乱参半的情绪。“您...您还活着?”
  “怎么,很奇怪么?”除却刚才的遗憾与无奈外,洛云天的表情向来都诉说着静若止水,不迅不急,两眉间也甚少有过紧蹙。“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并没有听错,我就是洛将军,就是你身上那套审判装的打造者,就是白家成立之初,被誉为杀将的洛云天。”
  “您...”在哑口无言的那个瞬间,盔甲碰撞大地所奏起的铿锵却是接连不断,不过是几次呼吸的功夫,一道留着及腰秀发的倩影便已形现于眼前。
  那人拥有着宛若被上帝倾注了全部心血雕镌而成的精致容貌,一对恰到好处的尖耳朵更是为之容貌增色不少,然而,他的身线与嗓音却是饱含男性的投影。如此的搭配真让人不知道是该赞好,还是该叹好。
  “审判,拜见父亲。”终是弃下银盔,以一身光衣显于人间的他此刻正双膝跪地,恭敬无比地向着洛云天请安道。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说,审判是我这一生来最垃圾的创造啊。一天天的,本来没有子嗣,审判一出,子嗣满天。”洛云天哀叹一声,转而望向身前跪拜的人儿,尽量柔和地说道:“这一世的栖身之人,原来是精灵么?”
  “回禀父亲,我正是精灵。”在洛云天的面前,审判的嗓音更是一改平常的低沉,逐渐变得清脆。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维持原身,而要选择同体呢?你就不觉得难受么?”洛云天有些不解地问出一句,却勾起了审判两颊无奈的羞晕。
  “跟你的少主有关,是吧?”虽是已然成为了传说般的人物,洛云天对于人情世故的研究却是一旦也没有落伍,只是一瞥,他便洞悉了这位拜自己为父的,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精灵的全部心思。
  审判抿了抿嘴,像是在挣扎着究竟应不应该将真相说出口,片刻,他还是做出了决断,面有遗憾地回答道:“是。”
  “为什么不去争取一下呢?在这个世界上,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不是正常的事情么?以你和你少主的交情,他应该会要了你才对。”人们在有些时候主动选择的退让,是一向直来直往的洛云天一直都没有搞懂的东西。
  “不用争取了。”在洛云天的面前,审判的身形却是逐渐发生变化,精雕细琢的天使面庞并没有改变多少,倒是身姿渐渐曼妙,前凸后翘的傲人身姿与不赢一握的纤细腰肢,完全是倾国尤物的标配,柔和的清音天籁更是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少主他这一生,都只会爱那个女生的。”她的脸上挂着真挚无比的笑容。“我要是从中掺上一脚,除了给少主徒增烦恼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努力,是改变不了既定的答案的。”
  “在还没有尝试之前就自我否定,这就是天下为什么总会有失败者的原因。”虽然说没有血缘关系,但洛云天怎么说还是被审判尊上一声父亲的存在,总得是要给这样一位女儿出出主意才是。“需要我帮你把生米煮成熟饭么?这样,他不要也得要。”
  “不用了!”一听生米煮成熟饭,早已不再纯洁如当初的审判双颊顿时红若熟透的苹果,她一把将脑袋撞到平放于地面的双手上,大叫道。
  “好好好,不要就算。反正,你尊我一声父亲,我也给你提供了帮助,只不过是你不要罢了。这样一来,我们两清了,你以后不必叫我父亲,直接叫我洛将军便是。”
  语毕,洛云天伸出左手,只是食指稍稍向后一勾,便将被弃到一旁的审判套装引入半空,于转瞬掠起惊影,悉数贴至女子的身上。
  还来不及恢复同体之身的精灵女子在猝不及防间便被直接塞回了审判套装内,可以自主调节的银甲亦专门为其化出战裙与胸盔,一下子,结局已经不可逆转。
  “父亲!”审判娇喝一声,却是换来洛云天的一记白眼。
  “以原貌着审判,才能将二流变作一流,就这样穿着吧,别变了。”洛云天以指为笔,以天为纸,看似随心所欲,实则自有神韵般撩掠几笔云光,不偏不倚地落到审判的身上,让那盔甲彻底定形。“如果你已下定决心,那么维持原貌又不会改变你的决心,还能令你的实力上升一大截,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这...这...”向来沉稳如山岳的审判仅仅只是恢复了女儿身,却全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此前的果断与英武在眨眼间已然觅不见半点痕迹。
  “好了,跟我来吧。”洛云天摆摆手,再不想听属于审判一人的情长,大抵是喜欢大开大合的他,于半空裂出深隙的同时,又唤来迅风,将审判一举推入其中。
  “审判甲剑原为入世情装,结果愣是被这一世人玩成禁情之装,真是暴殄天物啊。”洛云天颇为伤脑筋地摇了摇头,不值的哀声中,他亦一同消失于罅隙之中......
  樱源。
  “妖草火狐,以阴火炼化四十九日后,便可解天下一切寒毒。”
  “冰原蕨,至寒物,没有什么内服价值,主要是拿来抑制外身火毒。”
  “钢躯之术,习之大乘者则刀枪不入,在面对物理攻击时,为极佳的防身术。”
  ......
  每每当白兰雨在樱源中找的奇珍异草或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心法之术,再来找到那位玉人,天籁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是两个礼拜的功夫,白兰雨最少也已经认识了不下百种心草,以及近十八本虽是各具特色,却都与自身所行之路有所不搭的心法。
  “怎么样,找到你中意的了么?”玉人看着那已是有些衣衫褴褛的白兰雨,柔声问道。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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