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

  从小到大的鄙蔑,从小到大的白眼,从小到大的孤僻。这就是雪儿前半生最真实也最全面的写照。
  但雪儿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一点一滴。她打心底里喜欢小姨白兰雨,喜欢田叔,喜欢这片行天大陆,她甚至可以去喜欢这个一直怨她汰她的白家,但唯独一点一人,她痛恨无比:那个为自己,为母亲冠上无妄之灾的无名先知。
  雪儿不是没有向田叔和小姨问过自己和妈妈为什么会被整个白家针对,但针对此点,两者的答复却出奇得一致:还不到解释的时候。
  直到最近,雪儿才从总算有了让步的田叔口中知道了这个所谓的时机究竟在什么时候,所有的真相,应当在盛典结束后,或由成为新一代家主的白兰雨亲口说出,或由身为令的田叔亲口说出。
  至于为什么盛典结束后的告密者会有所不同,田叔对此闭口不谈,却难掩眉眼之中的些许悲伤。已然逐步迈向成熟的雪儿读到了这抹回荡在田叔眼眸之中的悲凉,却读不懂它背后的含义。
  “啊...”当众人认出了眼前之人正是向来居于胜寒之高位的统帅大人的时候,由之前的肃杀所勾勒出的恐慌便是转瞬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回荡满场的仰慕之情。“是统帅大人!是行天海卫的统帅大人啊!”
  “真的啊!是统帅大人啊!”不管是谁走漏的风声,反正街角动荡刚过的几秒钟,这儿就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哇哦!统帅大人实在是太威武了!!”
  “就是啊!之前那甚至可以改变天象的霸绝气势,仍谁都很难模仿吧!”群众们那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无疑是揭示了田叔在整个天灵帝国中的地位究竟是何其尊贵。
  “啊...统...统帅大人....”近在咫尺,能够一睹统帅真容的,除了雪儿还有田雯灵之外,就只有那个贩糖葫芦的老板了。
  至于那些个被吓到浑身发软的小男孩们,早在田叔翩然而落前,就被他一一送到了绝对安全的地方去了。
  田叔可不想吓到小朋友。
  舌尖颤抖着的老板想要躬身跪拜,可刚刚屈膝,身边的木棍就要向下掉,还好死不死地要打到田叔的脑袋上,所以老板一时间非常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必拜了,我这儿没那么多礼数。”敛起全部架子的田叔就像是一个平易近人的长者,一身上下没有半点烟火之气,有的只是云淡风轻的恬静文雅。
  “好了,各位,看好了就散了吧,我还要带着娃儿买东西呢。”转过身,田叔笑呵呵地说道,他那轻柔的声音在各种喧闹的混杂下,本不能传出多远的距离,可田叔毕竟是一代统帅,以他的本领,想让清音回荡于每个人的耳畔,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哦哦!那是统帅大人的女儿啊!可真漂亮啊!”听着田叔不似命令的和蔼劝谕,聚成一堂的人们在纷纷留下对被田叔护在身后的二女美貌的赞美后,尤为配合地为他们让出了道路,随后重新续起了手头上的事情。
  虽然田叔仍在人海中,但经此一呼后,就再没有别的浪潮前来簇拥这位深得人心的统帅大人了。
  “雪儿,灵子,我们走吧。”田叔最后一次轻拂长须,将白柔捋直后,用温热却不显粗糙的手裹上二女的纤纤玉手,一边一个,再不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白逐渐染上纯粹的黄晕,滚了不知道多远的白家一行,终是风尘仆仆地回到了自家主场。
  一身锦衣华服到头来要么变得千疮百孔,要么就被泥泞送上了最为狼狈的土黄,反正是废了。而一路滚到这里的他们,若是单看背影不望脸,那就跟山里头刚在泥潭里打过滚的狒狒无异。
  “哟,这不是白柯宇么?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一行人才刚一入城,就迎面撞上了一位披着蓬松长袍的男子。一年的时间,不足以改变他那淡青色的眼眸,却让他本是斜至一旁的刘海变成了散至脖间的青丝,他不是别人,正是参与了一年前直上断面山的面具之九:白钧。
  “钧哥...”还能够说话的也就只有白钧口中的那位白柯宇了。他先是挥手,示意身后的跟班们各回各家,随后忍着一身的酸痛,稍稍挺起腰板,哀叹一声:“说来话长啊....”
  白钧作为新一代的战力,其实力却是位处一个较为尴尬的局面,但这不上不下的窘境,多半是他自己作来的。
  白钧的天赋被老祖宗评为上品,也就是说,只要他愿意努力,是完全有机会去争夺盛典的候选人之位的,然而,天性懒散的他,却白白浪费了这为上品的天赋,虚度了整整三十一年的光阴。
  但上品毕竟是上品,在白家主城中还是起码有那么一席之地的,所以他被玩得好的同伴尊称为钧哥。
  “怎么啦?出个城还搞成这样?”白钧凑上前,耸了耸鼻子,便立马一脸厌恶地退了回来:“咦!我靠!你掉粪坑里了啊?这么鬼臭!”
  “钧哥,是这样的...”白柯宇上前一步,正要抒发自己的满心悲愤,却被白钧以分毫不让的旭光隔绝在外。
  “就...就给我站那儿说,我听得到。”白钧用两指牵住鼻子,闷声吼道。
  “唉...钧哥....你绝对猜不到我们在天灵帝国中遇到了什么。”白柯宇囔嘴叹息道。
  “是遇到鬼了,所以才集体跳坑的?”或是距离仍不够恶臭净除,白钧所以后撤数步,一边退,一边说道着自己的想法。
  “比鬼还吓人,我们遇到妖女了。”白柯宇也不再卖关子,开口便将关键全盘托出。
  “妖女?”听到这个词,白钧的瞳孔猛然收缩,再也不顾恶臭,忍着作呕之意阔步上前,灼灼地凝视着白柯宇那张棕黄色的脸,沉声道:“把全部都告诉我。”
  “唉...事情是这样的...”经过一阵被逼无奈的窃窃私语过后,白柯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悉数告诉了白钧,而聆听者的神情变化则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由惊到喜。
  “真的是银发?你确定没有看错?”等到故事作结,白钧甚至将双手都搭在了白柯宇的身上。
  “当然是银发了,我的灵气修为不行,眼力可是杠杠的,那还能记错的?”白柯宇拍掉白钧搭在自己肩膀的手:“事情就是那样了,钧哥,你就自己摸索摸索吧,我得回去洗澡了,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臭了。”
  “行,你去吧。”白钧也不挽留,倒是顺便将双手甩了起来,随着和光笼罩十指,那令人作呕的黏糊便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重新被甩到了白柯宇的身上。
  “妖女重现了啊...这可是个大事情呢,白兰雨啊白兰雨,我看你这次怎么办。”阴森的冷笑显于嘴角,白钧袖袍荡出潇洒之影,瞬息冥飞鸿鸿。
  白家主城既是整个行天大陆上占地面积最大的城市,其背后的秘密自然数不胜数,行天大陆上的都市传说有很多很多,但光是白家主城一个,就占了当中的四分之三。
  在这儿,有很多地方是未知的,尤其是那种深巷小口,那种地方,有些甚至还是被白家官方勒令禁止常人进入的。
  而且,迥异于别地的未知传说,白家主城的都市传说,却不只是传说。但凡是有关白家主城有的故事,或鬼怪,或精灵,或神火,或低鸣,这些,全都切实存在,而这些,都是无数猎奇者以宝贵性命作为交换而得来的真相。
  可任谁都不会想到,堂堂一代白家大先知,却会一直屈身在那蒙着神秘面纱的深巷小道中,被铁链束缚在暗无天日的地道中。
  自从一年前的断面山失利以来,一就再也没有出过主城半步。他恢复了往昔来无影去无踪,恰如雷霆般的生活模式,如果没有跟他有过联系的人,是永远都找不到他的。
  但白钧明显是个例外,从一年前的狼狈而归后,他就成为了例外。
  “哔——”口哨的声音不似清脆,而是尖锐乃至于刺耳的短促音浪。这阵浪潮震撼在某处巷口,随后传遍整个主城,但却只能荡起一人的共鸣。
  仅是秒针跳动的片刻,一位如同雷电袭至的人影已然带着蔚蓝的炫光落定于白钧的身前。
  “找我干什么?”一年前的对敌让一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距离顶尖仍有非常长的一段距离,所以他开始了一年的苦修,这些日子以来的修行,让本就不再年轻的一更添沧桑的韵味。
  “妖女回来了。”白钧故作阴沉地说道,这让一顿时来了兴致。“就在天灵帝国里。”
  “消息可准确?”一顺手招来电光,将萦绕在二人身旁的阴霾悉数驱散。“要知道你上次给我的情报,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呢。”
  “放心,这一次千真万确。”白钧冷笑道:“而且,我相信那一件事,很快也会有决定性的证据的。”
  “最好是吧。”一手中的雷电宛若瀑布般直泄大地,顷刻凝出囚笼之状,将他带到未知的地方......
  活板门开启的声音回荡着,夹杂着铁链的清脆一并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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