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界
未等单膝跪地的佞侧身离去,向整个冥界传递来自至高的讯息,一道飘渺的微光如轻纱乘风而来,在佞有些闪躲的注视下,没入再度盘膝坐到岩石之上的列君生的耳中。
本已重启龙血萦绕的列君生,对这萦绕耳畔的微光并不多加留意,毕竟这些东西,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后都会再来,为列君生送上身为卧底的他们在凡间所窥探到的重要事项。
但对于列君生那宛若磐石般沉稳的心境而言,就连那一则有关凡间拥有了弑杀灵体之能的消息都不曾能够动起分毫,就更别说如此一抹不甚起眼的飘然了。
列君生稍是凝神,一道徐风便已刮出悄然,牵引着那抹虚幻荡向自己的身旁,随后略开单眸,就如同往昔一样,仅仅只是象征性地瞥了一眼,便任其飞扬,在深窟中渐渐暗淡。
他本应如此,然而......
“哒哒哒——”弥足珍贵的黑龙血此刻却是如初春细雨一般连绵不断地砸到地上,撩起无数青烟,光这一下,就已经远超因为佞的莽撞而导致的损失了。
“什么?”列君生伸出单手,却不是为了接下那仍然有救的黑龙之血,而是为了擒住那一缕即将离身远去的氤氲。他那只青筋毕露的右手此刻正死死地碾着柔影,大有碎光之意。“她怎么敢!”
“大人...”如果说之前向佞汇报的士兵乃是噤若寒蝉的表率,那么此刻跪坐于列君生身前的佞则接替了那人的位置,不过一般人类男孩身高的他,浑身上下正不断地打着寒颤,就连谈吐之中的毕恭毕敬,也得再三思量后才敢开口。
“你先退下,把我的话带给凡间的队伍。”列君生凝眸望向双膝跪地的佞,空出的右手不过是稍稍前推,一记不可抗力的狂风呼啸便是毫不留情地为佞下达了驱客令。
在佞连滚带爬地撤出了此境,让地下一层的墓穴重归寂静的那一刻,列君生当即震袖扫出一记冥界无人可以匹敌的混沌,于岩壁之上轰出烟尘滚滚。
“白樱雪!”他仰起头,于地下暴起一声震荡,却让冥界各地同起回响,更甚者,在那向来灰芒无限的天空之中,竟是掠起了前所未有的惊天轰雷,将永夜的深沉暂时驱逐,改以蓝霆威慑苍生。
冥界的共鸣久久回荡,终是换来了一道银发飘扬的倩影。那圣洁如雪的白袍,透亮的银色眼眸,但凡是点缀在她身上的,都不曾像是这个不见天日的冥界所应该具备的东西。
“你找我?”女子一路前行,终是停在了距离列君生两米开外的位置,国色天香的脸庞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嫌弃:“干什么?”
“你还问我干什么?”列君生愤而起身,双手于空中斡旋一圈,将剩下的黑龙血尽数收入囊中,他踱步前行,每一次踏足,冥界的大地就会为之动荡。“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还不清楚么?”
“搞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跟说我这个?无聊。”女子不屑地哼道,转身就要走,却被一道无形的墙壁封住了退路。
看着那近乎是嵌着上壁平铺而下的结界,女子的银眸更是冷了几分,她侧过脸,仅以抑着怒火的左眸盯着刚放下左手的列君生。“你这是要跟我撕破脸皮了?”
“那人究竟有什么好,会值得你这样去做?”列君生的身体如今还是幻灵的投影,仍不可离其本体过远,每走一步,这具暂时的躯壳都会更显虚弱,如此的反馈甚至会影响到列君生将来的复活,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依旧没有选择停滞不前。
“怎么?难道号称无所不知的你,也悟不透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么?”女子故意迎上前去,嘴角挂着讥笑:“唉,那还真是让人失望啊。”
“白樱雪,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列君生侧手一勾,一柄纵横三米有余的长枪便是赫然成形,枪尖锋芒不偏不倚,正好紧贴上白樱雪的脖颈,却没有将之贯穿。
“那你就赶紧杀了我啊。”她揶揄地笑着,甚至还故意将上身前倾,好让夺命的锋芒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贯穿自己的脖颈。可她每进一寸,那杆灵枪便会后退一寸,与白樱雪始终保持着紧贴而不致命的安全距离。“这样,你我不都解脱了么?”
“你...”列君生的身体在此刻一如凡间天上星,变得忽暗忽明起来,很显然,源于白樱雪的句句都宛若针扎,直刺一界之主的胸膛,字字见血诛心。
“怎么?不敢么?”白樱雪呵呵笑道:“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仍在襁褓的亲生女儿都可以直接抛弃,在其长大后还故意安插刺客追杀夺命,只为成就肉身复活的一界之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犹豫了?这可不像你啊。”
听着白樱雪冷笑下的讥讽,列君生长叹一口气,五指回握将三米长枪碎成满天星点飘零:“我知道你还在记恨我,可那些事情,都是迫不得已才为的啊!”
“迫不得已?”白樱雪的一对银瞳紧缩,没了长枪的阻隔,她大步上前,纤细的玉手杀出掠影,径直轰在虽是虚体,却仍有触感的列君生的左脸,为这一位冥界至高之主的脸庞烙下五指深纹。“好!好一个迫不得已!”
吃下一掌凌冽的列君生眸中惊起暴怒,但在白樱雪那带泪的注视之下,即使耳畔仍有嗡鸣回响,他还是极力压下了心中的愤懑之火。
“现在什么解释都晚了!”白樱雪噙着泪光,怒吼道:“我话就撂在这。要么,你就像之前一样无情,把我直接杀了,永除后患,不然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一定。”
语毕,她当即转身,一对玉手拽出极光,轻而易举地破开了拦路的壁垒,头也不回地朝墓穴大门走去。
列君生就站在她的背后,一对深眸不断有光晕变幻,时而杀意盎然,时而无可奈何,待烈枪终是再度成型,准备长袭而出之际,白樱雪早就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了。
“唉。”这是列君生自打现世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为难,他抬起不论身上幻灵如何变化,始终凝若实体的右手,看着那并非是男子所能拥有的白若凝脂,他摇了摇头,驱开了眸中的不知所措,改以凌冽凶光雄霸内部。
“我有愧于你,所以,我不会杀你。”列君生的嘴角烁着阴森:“但非我家的别人,我可没有不杀的理由。”
随着寒光扶摇,列君生的袖间竟是刹那滚出宛若江涛一般的黑色洪流,以自身为主导,汇成一方暗黑大茧矗立墓穴之中。
“待我破茧而出,便是那人的死期。樱雪,尽管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但是如果你真的执迷不悟,仍想想救他的话,你只有七个月的时间。”当银发倩影回到自己的寝室靠着床沿缓缓坐下之际,不带情感的空吟便是接踵而至。
“不要想着靠强行破茧来力挽狂澜,以你的能力伤不到我分毫。这七个月,就已经是我最大的歉意了。”
“混蛋!”白樱雪双掌印上软体的被褥,竟是于转瞬将整张木床拍成齑粉散落一地。“列君生!你这个老混蛋!!!!!”
当雪儿苏醒的时候,距离那夜的昏阙也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现在的她,唯一知道事情就是她的小姨,白兰雨,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能前来陪她一起玩耍了。
她尝试过向田叔去深究背后缘由,但后者却只是用一次又一次的缓慢摇头作为回应,如此的做法无疑在雪儿心中留下了占地不小的惦记。
但吃过紫毒障的大亏后,就算雪儿真有凭自己的力气去探寻真相的想法,恐怕也得再三考量一下了。
姜乐冥的苏醒与雪儿相隔不过一个下午,当他浑身无力地从被褥中爬起来,田叔的一记脑崩儿就直接给他打了个踉跄。
问他为什么,田叔只是微笑着将陈芒给自己的一张卷轴在姜乐冥的眼前晃了晃,后者便是瞬间醒悟。
至于陈芒,尽管他伤得是最重的那一位,可就着醒转来说,他却是第一个恢复意识的。在向田叔交代了敦煌的嘱托后,他便开始安心养伤了,现在也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作为紫毒障的受害者,他们的恢复是非常良好的。可作为紫毒障的施术者,江鸣羽的情况就不太好了。
在那一夜,他等于一口气救下了三名已死之人,如此逆天的行径理所当然地掏空了他的一切修为。正因如此,哪怕是日夜受到极品药汤的温养,至今,他仍未有半分醒转的痕迹,若不是可以感受到其气息从薄弱逐渐变为沉稳,田叔怕是就直接把他当作无可救治的死人了。
统帅府邸内的情况大抵如此,可纵观整个白家来说,这才不过几天的功夫,里头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中的佼佼者莫过于完美通过涤魂的候选人:白凤然。仅是一日,后发制人的她便一举推翻了由白临霜和白兰雨创下的历史佳绩,成为千古第一人。
这场盛典本被冠以有史以来最具竞争性的家主角逐,可一鸣惊人的白凤然却是以一笔狂草书下了独尊的名讳。
是啊,记录被破了又有什么用呢?那毕竟已有先人完成过,可涤魂的完成,却是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啊!只因这一点,家主之位就几乎可以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