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舞曲

  在那被迫蜷缩一团的扭曲中,敦煌的双眸再也不是什么绚丽夺目的深邃紫光,相反的,那是一对点缀着无限实体杀意的猩红,宛若两撇圆润的宝石,静静地躺在他的眼眶之中,伴随着他病态的微笑而一并勾起叫人不寒而栗的毛骨悚然。
  不过是片刻之间的转换,此前还是被欧阳墨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敦煌,如今却是在轻松写意中破然挣脱了那一阵经由他手,亲自藏于心脉之中的拳劲锁,在如若玻璃破碎般的清越中翩然而立,悬浮的长袍无风却自行飘动,烘托着一抹决战前夕的宁静。
  他不时舔着自己干涩的嘴唇,早已通红的双眸就像是根本坐不住一样来回悦动,时而流转于那扎堆退避一处的银甲士兵,淡漠的冰冷中鲜有地泛起几分戏谑的满足之色,时而回望,蓦然的神光落在那悬空的剑刃之上,带出浓郁的可怜之色。
  可无论敦煌究竟在望谁,他的注意却始终没能落在那真正意义上与其展开决斗的欧阳墨身上,孤高的红眸像是刻意忽视了他本人的存在。
  “就是这双眼睛,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仰望着那一双目中无人的红眸,欧阳墨的手指俨然深嵌双掌掌心,以强硬的握力将皮肤拽起旋纹,轩起的回忆荡出漫天夜影,绘出当天那个浑身浴血的鬼神之影,银刃在右,一双足以让人铭记终身的血眸点缀其中,勾勒出凶残之光。
  “混蛋!”爆鸣伴着怒吼在这已然千疮百孔的大地掀起轩然大波,轰然爆发中再起尘烟,隐然褪去的猩光在暴喝中重现盔明,却比刚才的血影要更为虚弱,甚至还泛着阵阵扭曲的波纹,尽管他本人看上去无所畏惧,但盔甲之上的波动,却是让人感到一抹隐隐的恐惧之色。
  “哦?你就是把我释放出来的那个人么?哎呀哎呀,我还以为你要更有存在感一点呢,譬如灵力更强一点,或者体格更壮一点才是。”敦煌先是动了动右肩,却惊觉无物,这才转成左手揉了揉下巴,眼神轻蔑。“真搞不懂为什么那个人连你都打不过,还真是废物呀,啧啧啧。”
  “多说无益,来战吧!”欧阳墨大喝一声,伴身的盔甲血影流转,于眨眼间汇聚掌心所处,随后以着托天之势,向着那选空而立的敦煌推出百米苍龙,扭转中的吟啸几乎震慑九天,那直入心扉的刺耳不禁让在场所有人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哦,这样来看,还是有点乐子的嘛,但是,也算不上棘手啊。”敦煌轻笑一声,微抬的左手淡起血光,如若丝带飘扬般拉向远方,以无限之柔和,迎上了那呼啸而来的龙首。苍龙凌冽,在那近乎百米的身形之下,敦煌不过九尺的身子要显得相形见绌,就连那近乎同色的丝带也在龙影的猩红中黯然失色,怎么看,前者都无法阻止这巨龙的震慑九天才对。
  然而,那巨影的席卷,却偏偏停滞在与敦煌相撞的那个瞬间。更准确来说,它是在那柔和的丝光面前寸步不进,偌大的龙翼仍在奋力扑腾,可无论其如何向地拍出呼啸的狂风,都再无法让其本身突破那抹形若天地法则的限制,只能乖乖地停在敦煌掌前,用一双不甘的竖眸,死死盯着嘴角带笑的敦煌。
  “空有其表,虚有其荣,强装镇定的攻击根本无法掩饰你自己心中的恐惧,又怎么可能打出什么威力呢?”敦煌轻蔑地笑着,白洁如玉的左手掌心中丝带化雷,从飘柔的优雅顷变袭杀的刺光,以无与伦比之威赫然打进那形若霸天的龙体,须臾间,那凝实而完整的虹影龙体顷刻蔓延出更加耀眼的光辉,以破碎的裂影,缓缓贯彻它的全身。
  “轰!”如雷般的碎光顷刻嘌呤,在漫天柔和下落尽人海,衬托着敦煌高浮的身影,恰如一尊优雅的杀神,绯红的双瞳中单溢着轻然,正蔑视着世间的所有,也鄙视着那站在地表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欧阳墨。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的气息充满了对我的恐惧,就算是第一次见我,那也不该是这样的。”敦煌若有所思地卷了卷自己的鬓角,双膝浮空而盘,丝毫没有半点针对战场的警惕,“究竟是在哪里呢?哎,被封印太久了,连记忆都有些紊乱了。让我捋一捋哈。”
  “给我去死吧!!”一阵恍惚之后,欧阳墨终是从出龙的虚弱中恢复过来,他的嘴巴正做着咀嚼,似乎是刚吃下什么东西。紧接着,本是化龙褪去的血焰再临,以更加深邃的光芒遍布他的全身,恍然之间,一阵浓厚的血腥之气回旋,萦绕在众人的鼻尖。
  “爆血丹吗?”敦煌笑着错开身形,下一瞬,一道无形的凌冽便是贴着其错开的面颊高飞而去,留下一条细长的红纹,“一下子吃这么多,你的血够用么?要是燃尽了,可就不好玩了啊。不过嘛,通过这一枚丹药,我倒是想起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你就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小孩子吧?那个夜阁主殿中的幸存者。”
  “混蛋......”欧阳墨嘴唇抿得死死的,锋齿咬在柔软的唇瓣上,带出有些冰涩的血液,那是半透明的流体,而不是鲜血所应有的眼色。正如敦煌所说,爆血丹之所以称之为爆血丹,其仰仗的正是服用者自身的鲜血,吃得越多,耗用的鲜血也就越多,一旦抵达极限,服用者便会因为体内鲜血流尽而亡。
  “哦,我明白了。既然你都吃了这么多爆血丹,我要是不赏脸的话,就是我的不好了啊。”敦煌点了点头,凭空挥出一道细微的裂隙,左手淡然前伸,自中取出一柄尤为普通的银光长剑。同时间,在那银甲士兵中,一位将士的佩剑竟是在转瞬间消失无踪。“那么,来吧,让我看看十几年的时间,你究竟能够成长成什么样子。不过看这样子,你也过不了几招啊。”
  “放马过...”虚张声势的话还没能说出口,欧阳墨只觉一阵寒风吹过,在那拂面的微风中,他的肉眼,包括他的精神感知,都没能察觉到哪怕一丝丝异样,但转眼间,一阵莫名的大力竟是轰然作用在他的腹部,于血盔上震起空灵之响,带起一道道血色的破碎之纹。
  “噗!!!”在那人仰马翻的痉挛中,欧阳墨的身子宛若一枚闯入人群的炮弹,于夜光之下泼洒的朦胧水雾掩住了皎洁而白皙的月华,也为那一群刚从兴奋中回过神来,面对现况根本不知所措的银甲重兵们送去嘌呤的腥水雨雾。
  “队长!!”为首的两道银影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无需对望的犹豫,他们猛然跃起,在统一的步履中以肉身接下了那凝上剑光凌冽的欧阳墨。唯有当他们在这一刻真正直面剑影锋芒之时,二人这才明白刚刚那个仅出一剑的男子究竟有多可怕。
  光是靠近,那肆虐的剑光便是扶摇而上,如蔓延在枯木中的野火一般,不由分说地沿着两人的身躯一路缠绵。他们没有能够用来护体的血盔,仅能凭借银甲与肉身硬抗锋锐,也最终落得遍体鳞伤的惨况,待三人落地之时,两位将帅之才的银甲俨然剑痕遍布,每一道横切的锋锐中,均有鲜血自中流淌。
  而被他们拥入怀中的欧阳墨虽是借助爆血丹凝出了防御力堪称一绝的血盔,但也没能在敦煌手下拿到什么好果子,受下锋锐的腹部如今已然是出现了一道几乎横穿整个腰部的巨大豁口,当中猩光淋漓,再没有血液的遮羞之下,就连其中内脏都似乎能看得一清二楚。
  欧阳墨的双眸依旧睁得很大,当中虽有不甘,但更多的却依旧是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的恐惧,发自肺腑的,难以言喻的恐惧。躺卧于银盔簇拥下的他,凝望着那个跟自己角色互换的敦煌,嘴唇颤抖着,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
  “真是失望呢,原本还以为你能起码接下两招的,没想到一下就不行了。”敦煌耸了耸肩,手里随意取来的银剑如今已然是承受不住自己所输出的猩光而轰然破碎,垂落的刀刃碎片轻然落地,却又在一阵刻意的晚风中扶摇而起。敦煌就背靠着这些漫天的散粒,微勾的眼眸中写满了无需掩藏的不屑与轻蔑。
  “好了,该玩的也玩完了,接下来,就该办正事了。”敦煌冷笑着驱起左手,五指微开间,身后本是毫无章法的碎粒也是随之调转,悉数以染上猩红的锋芒剑指那一批紧密蜷缩在一起,摆出防御架势的银甲重兵,“那么,就用你们的死,来欢迎我的回归吧。毕竟,我已经十几年没能再临这个世界了。”
  “那么...去死吧!”敦煌的掌心瞬间暴起如太阳般耀眼的红光,刹那间,由一柄破碎之剑所产生的完全碎片,竟是在那星光的作用下,一个个变得锋芒毕露,就像是一把把悬空飘零的实体剑锋一般,响应了敦煌的意念后,迎着众人惊诧的眼神,向前俯冲而去。
  “叔叔!你在干什么!”刹那间响起的一声清越如春雷轰然,在轻柔中为整个尘埃落定的战局带来几分变数。
  在那清越之中,本已显露杀心的敦煌,却是不由自主地愣了愣神,手中掌控着无数剑芒的红光顺风消散,那漫天飘零的剑雨也因而垂落,化作根本没有威胁的碎片,哐当砸在重兵团中,带出一声声铿锵。
  此时此刻,一直被人压着打的幽蓝,终于是在敦煌的眼眸中,拥有了属于它的一席之地,虽然不大,但却位处猩红的正中。
  不过是一个愣神的功夫,一道银发的倩影已然俏生生地出现在敦煌的面前,差不多有自己肩膀高的她,正嘟着嘴巴,叉着腰,杏眸圆瞪地怒视着自己。“敦煌叔叔!你在干什么!”
  “我...”低头望着那宛若天外来客一般的银发,敦煌一时半会居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吞吞吐吐之间,也让不远处的士兵们看到了生的希望,根本没有犹豫,他们抱起已然陷入昏迷的三位将领便是朝着森林深处跑去,眨眨眼,便已然不见踪影。
  “说好的打猎呢?说好的晚餐呢?什么都没有!这都快第二天了,你想饿死我吗!”
  “抱...抱歉...”听着女生的抱怨,敦煌眼底的幽蓝却是更加深邃,言语之中,虽仍有杀意流转,但也已不再像刚才那般浓烈了。
  “抱歉就有用吗?!雪儿我可是饿了整整一个晚上!说!你该怎么补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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