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情

  “应该,快来了吧。”透过镂窗望向外空的骄阳变得愈加闪耀,正坐在寝室当中的李又珊却是盘算着时间。而躺在她身旁床铺上的雪儿,也再不是那种病怏怏的虚弱模样了,尽管双颊依旧苍白,但起码睁开的双眸逐渐变得有神起来,不再给人一种将死的韵味。
  出现在雪儿身上的变化更不限于此,自从李又珊喂她服下了敦煌所给的一枚丹药之后,那本是镌刻在圆球上的淡蓝色就像是复制一般,重现在雪儿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上。于环绕中,隐隐流转着些许氤氲之气,将其映衬得宛若仙子下凡一般神圣。
  “只要这一次检查没什么问题的话,你就算彻底康复啦,雪儿。”李又珊转过头,对上雪儿那镀着透亮银光的眼眸,嘴角挂着甜甜的微笑,温柔地说道。
  “其实,我觉得我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当雪儿心中的忧虑伴随着敦煌的回归而彻底消除之际,原本紧绷的神经反而是一下子松弛下来,连带着本不稳的气息一并沉凝,让雪儿得以放开身心地接受治疗,恢复速度自然而然便提了上来。
  当然,敦煌给得那一枚丹药也是功不可没的:那一枚仅仅掺了约莫一颗七星莲莲心分量的丹药,便足以引动雪儿自身的恢复力,甚至予以强化,这才令其得以更迅速地从虚弱中调整状态。
  “但你可不是医生呐,身体这方面的事情,还是得听听权威的嘛。”李又珊直起身子,踏了两步便来到了雪儿的身边,修长而白皙的食指轻轻地刮了刮雪儿高挺的鼻梁,轻笑道,“可不能什么事都自己说了算喔,不然很容易忽视一些只有专家才能留意到的毛病呢。”
  “知道啦,又珊姐姐。”雪儿吐了吐宛若蛇信子一般的小舌头,重现水晶光泽的大眼睛如蝴蝶一般扑闪几下,表现出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不过话说回来呀,昭苒姐姐最近都去哪里了,我好像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她了。”
  “昭苒啊...”李又珊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下巴,一想起那自打回来之后便浑浑噩噩的李昭苒,心中便有无限感伤与同情一并奔腾而出,“她现在应该在后山吧。从你们回来之后,除了前几天昭苒因为过度疲倦导致昏迷,在她的房间睡了两三天之外,其余清醒的时间,她都静坐在后山上面,听朝阳说,她好像是在悼念某个人吧。”
  “哦...这样啊...”李又珊话语中明显的保留让雪儿明白自己的问题略有逾越,所以在礼貌性地点头回复之后,她也懂事地放开了这个话题。
  话题一断,两人似乎同时进入了断片的尴尬情况,彼此对视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共同的语言。眼看着双方气氛即将步入冰点之时,一阵飓风卷起恶臭,猛然吹开了大门,宛若尸体一般的腐臭味偏偏如同水银泻地,在这相对封闭的寝室中来回穿梭,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是彻底将这里填满。
  “呕——好臭!”雪儿和李又珊不约而同地用一只手死死地捏住鼻子,另外一只搭在其上,于顷刻间来了个全副武装,奈何那阵腐臭实在太过刺激,以至于捂住了鼻子,也无法完全掩盖这股气味的席卷。
  大门外,一道顺风而行的黑影则迈开大步,潇潇洒洒地跨过门槛,满头黑丝随风飘扬,隐约其下的蓝紫奇眸凝着深邃,在他扬起的左手掌心,有一碗深黑色的药水,就是那散发出阵阵恶臭的罪魁祸首。
  “雪儿!你醒啦!太好了,刚好我把药给你带来了!趁热喝了吧。”当那一双奇眸扫见了那用着被子捂脸的雪儿,顿时光芒大放。随着身影一闪,他已然从门槛位置来到了床边,一脸正经地坐了下来,“吃完这副药,你的伤就能完全恢复了。”
  从被子中探出来的小眼睛看着那一碗仿佛索命一般的药糊,瞳孔不断收缩着,它的每一步寸进,从中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恶臭便是更加浓郁几分,又偏偏极具穿透力,强到连绵被都有点盖不住了。
  “敦煌,这是...呕....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呕...这么臭啊...”比起手无缚鸡之力的雪儿,李又珊好说歹说还是有点修行经验了,一察觉不对的那一刻便已封住了自己嗅觉,然而,有点技术不到家。
  “哦,这是七星莲莲心熬得药糊,用来加速伤口复原的,欧阳神医费了好大的劲才找来这么珍稀的药物的。光是这一碗里面,便足足有三十颗,一喝下去,什么伤都会瞬间治好的,雪儿,赶紧喝了吧!”敦煌依旧是一脸肃穆,还不时地将那碗药糊递上前去,一遍又一遍地蹂躏着雪儿的嗅觉。
  “欸...叔叔...你没搞错吧,你要我喝这个?”雪儿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着,里头满是央求的可怜之色,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三分摇曳,只不过,此时此刻的敦煌,却并不吃这一套。
  “嗯,这样你的病才能完全好,并且不会留下任何隐疾,是最优的方案,所以你必须喝,没得商量。”敦煌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以决不让步的态度,回绝了雪儿的可怜兮兮,对于后者而言,剩下的,也就只有...
  “不要啊!!!!!!”一声高呼过后,一直都躺在床上的雪儿竟是如同金蝉脱壳一般,从被窝里直接窜了出去,一双长腿迈开大步,朝着门外狂奔而去,速度之快,怎么看也不像是刚刚从伤病中恢复的病人所应该具备的。
  “雪儿!跑是没用的!你必须喝!”敦煌也是不甘示弱,同时跨出步子,紧跟着雪儿的掠影一并向外追去。
  “这两个人...”望着那两道一边打打闹闹,一边朝外奔去的身影,李又珊只能是无奈地摇摇头,紧随着二人远走的步伐,离开了这个臭气熏天的主殿寝室。
  与寝室这边欢腾的气氛不同,在主殿的后花园那边,虽只有两个人,但彼此间的气氛却是无比凝重,压抑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比起前院靠水依林的清秀与仙境之美,主殿的后花园却要显得有些寒碜,这儿一没流水,二无池塘,就连唯一称得上美景的桃花树如今也是变得光秃秃的,实在令人享受不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李家府邸的桃花林中,最先掉光花瓣的,永远是靠近主殿,临近后山那边的桃树,然后才是前院;而那片有一条流水小溪的桃花林,当中的粉红桃花则是一年四季无时无刻不在盛开,永远不会有掉尽的一天,这也称得上是李家府邸才独有的奇观了。
  在这萧条的后花园中,有一副镌刻在大石上的棋盘,纵横各十九条线,专为围棋而生。大石的前后两侧有两块被削得极其光滑的小石头供人静坐。
  如今,正有两人对坐于这纵横交错的棋盘两侧,一男一女,男的正抵着下巴作沉思状,女的也是沉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乍一看,两人就像是在对弈一般。
  “欧阳辰凌...”一直做沉思状的林枫率先开口了,虽然直呼全名显得有点不礼貌。
  “叫我辰凌就可以了。”彼方的女生并没有扬起脑袋,而是低着下巴小声说道。
  “哦...好...辰凌...”林枫挠挠头,嘴巴里不时发出像蛇一般的嘶嘶声,似乎在挣扎着自己究竟应不应该把那一件事交代了。
  “爸爸他...是因为什么去世的?”这一次,辰凌抬起了她的头,随着额间的粉红重现于天地,她的眼眸亦是随之染上了一层摄人心魄的绯红,叫人挪不开眼。
  “呼...”林枫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借此稳住了自己一直拿不定主意的心神,再开眼之际,他那一双深邃的双眸已然蒙上了猩红之色,“师父他是病死的。但我不这么想,我认为,他是被人害死的。”
  “被人害....”宛若一记惊雷轰在辰凌早就乱成一团的脑海中,几乎炸停了她所有的思绪涌动,等回过神来之时,她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辰凌...”林枫拉过自己一直别在身侧的腰包,从中取出一封信,信面完整且无半点缺口,显然是从来都没有被人开过封的。“这是师傅交给我的,他让我在遇见你之后,把他转交给你,里面所写的东西我从来都没有看过,现在,它是你的了。”
  双手颤抖着从林枫那儿接过这一张由牛皮纸裹好的信封,噙着泪花取出了那由爸爸亲笔写给自己的信件。
  “辰凌,我的女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死了,但请不要悲伤,也不要为我感到难过,因为我并不配你这样做。”
  “身为父亲的我,却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像我这样的父亲,又怎么能够奢望子女的关怀呢?”
  “但有些事情,辰凌,你必须知道。当初,你的味觉和嗅觉于一夜之间消失,其实是我一手操办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跟你断绝关系,把你赶出欧阳的家门,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保住你的命。”
  “爸爸...”读到这里,辰凌的泪水已是流淌而下,止不住的水雾翻滚在眼前,朦胧了她的视线,却也因此盖住了信件后半段字体的一些细节上面,如字体的别扭,让辰凌没能留意到。
  “尽管我们欧阳家世代行医,所做之事皆为正义之事,但也正因如此,我们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无数濒死的人被我们救活,其中不乏家族斗争中被认定为牺牲品的人,然而,却因为我们的存在,让这些人得以重生,让整个家族的命数悄然改变,虽然我们只是履行了自己身为医者的责任,却也不可避免地惹来了那些阴谋家的怨恨。”
  “尽管我们欧阳家得罪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们大部分都算不上是有权有势的存在,对于破坏了计划的我们,也只能在心里暗骂罢了。可我的一次外出救人,却得罪了七星洲上一个几乎堪称霸权的大家族。他们针对我的报复,是完全的倾覆,先毁灭我的一切,最后,才是我。”
  “他们的势力之大,绝非一般人所能比拟,是能够在七星主岛上只手遮天的存在,对于他们的报复,我根本无力反抗。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地把我的家人安顿好,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我的所作所为会伤到他们的心,因为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够保护我的家人的方法了。”
  “所以,我才会装作癫狂,装作绝情的样子,把你赶出去。我不敢央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如果有一天,你能看到这封信的话,不要忘记那个家族的名字,不要忘记这一切背后的罪魁祸首,那个家族的名讳为:李。”
  “至此,欧阳心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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