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务纠纷(下)

  春日的平遥县城,安静中又显得死气沉沉,这座城市的活力,似乎早已在若干次灾荒中消失殆尽。于大多数人而言,来了新的长官,或是发生了什么新闻,都不足以引发关注,整体观感基本都属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不多的行人,表情麻木地穿行于街巷间,从事着自己的工作。店主有气无力地支应着摊位,知道没有客人,吆喝的声音也不大。伙计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打盹,掌柜应付地拨拉着算盘,实际什么也没有算。
  忽然,一声清脆的锣声,将众人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惊醒,一个甜美的女声高喊道:“乡亲们,县太爷有话,请乡亲们到衙门听审!平遥首富陈老爷,状告城里行脚商人张万讹诈赖帐一案,当堂处置啊!”
  由于是冯素珍到任后第一个案子,不管案情大小,都有着广而告之的作用。这好比一个信号,让整个平遥百姓知道,这里来了官员,不再是过去的无法时代,所有人都该接受新的规则。是以并未选在二堂开审,而是直接选在大堂,又特意让唐水、雄霓等人下去做宣传。
  这个广告语是柳长安想的,毕竟两世为人,对于怎么制造话题热点,有着这个时代人无从比拟的优势。本县首富与一个小小的行脚商人打官司,这种位置上的错位与落差,更能激起人们的好奇心,再加上新任知县及允许听堂,就让整起案件,成了一桩新闻。
  雄霓的嗓音本就洪亮,锣敲的震天响,一边的唐水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自家捕头,挑大指道:“雄捕头的嗓门真大,这一看就是当捕快的料子。”
  柳长安笑道:“怎么?当捕快还需要嗓门么?”
  “当然了,抓贼的时候声音大些,老百姓才知道你是在干什么,说不定就会给你帮忙了。再说,阿爹说过,贼人胆虚。做捕快的一定要比贼人胆气足,否则就没法捉人,这声音就是第一步,声音越亮,越说明你有道理,贼人先就输了声势,也就不敢和你顽抗到底了。”
  柳长安暗笑道:你家捕头自己就是土匪出身,不过她经常理不直而气壮,如果以胆气声势论,大概一般的罪犯是不及她的。
  雄霓则看着柳长安问道:“柳师爷,你说今天这案子,输家会不会打板子?”
  “有可能。毕竟是第一桩案子,就算是杀威棒,也要打人一顿。这棍子半是落在输家身上,半也是落在听堂者审上,让他们知道新来的县令不是好欺负的,谁敢在他治下胡作非为,就得做好挨板子的准备。”
  “好啊好啊,那可以不可以商量一下,要我来行刑?”雄霓满面欢喜道:“我最喜欢打人了。那条铁棍不好用,不过我可以用毛竹板,四十板子下去,保证打的他叫娘!”
  “你先等等,你知道这官司谁输谁赢,就准备着打板子?”
  “那还用说?自然是张万赢,陈起望输。老爷是堂堂状元公,第一不会怕陈家的势,第二不用图陈家的钱。没钱没势,他们又怎么赢?”
  柳长安笑道:“这官司打的是证据与道理,而不是比谁更穷,何以认定,就是有钱有势的一定要输?”
  “切,我在江湖的时候,这样的财主见的多了。仗着自己有钱就为害乡里,横行霸道,眼里根本就没有王法。你看看他到衙门里多威风,一帮捕快像供祖宗一样恭敬他,还不都是贪图他的赏钱?那个张万就惨了,如果不是柳师爷出面,他肯定还锁在厕所那。两人比一比,也知道谁有道理了。”
  柳长安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唐水,“唐姑娘,你是本地人,对两人比较了解,说说看,张万是个什么样的人,陈老爷又是什么样的人?”
  唐水见柳长安望向她,脸莫名一热,将头略略侧过去些,想了想才道:“这两人我都不是很熟。陈老爷住在西城,那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就连治安,也是由各家的奴仆护院负责,不欢迎衙役前往,大家虽然是住在一座城里,可是没怎么见过,不是很熟。这个张万啊,我与他倒是认识,但也并没什么交情,倒是跟他女儿很熟。”
  “他有女儿?”
  “是啊,他的女儿叫张青,据说曾经遇到一位异人,得传医术,自己也喜欢研究,医术很高明。不过平遥这地方男人的性子柳师爷也知道了,女医不大吃香,所以虽然有这份本事却不能赚钱,只能给街坊们看病。她人很善良,给穷人看病不收什么礼物,大家都很喜欢她,说她是女菩萨。从她的为人看,她爹的人品应该也不会差,至少不会干出讹诈这种事。”
  “你看你看,我就说过了,肯定是陈起望没道理。等会回去,看我不打他个p股开花!”
  柳长安朝两人一笑,“你们两个啊,一个是捕头,一个想要当捕快,我先给你们讲个基本的规则。做捕快的,心一定要稳,遇案不能慌乱更不能急,切记不要先在心里就给案子先下定论。如果心里先存了谁好谁坏,行事就会有所偏颇,失去公正的立场。做捕快的如果不能公正,百姓早晚会吃亏。不管是有钱人还是穷人,都要一样看待,如果因为一个人有钱,就先认定他是坏人,那我们和把张万锁在茅厕的那几个衙役相比,又有什么区别?”
  雄霓未置可否,唐水倒是不住点头,“柳师爷说的对,我爹也这么说过,说做捕快一定要公正无私,不能对谁有成见……”
  雄霓朝着唐水一瞪眼道:“你帮谁说话?我警告你,我是你的上司,你要是敢叛变,信不信我给你小鞋穿!别理他,等一会升堂问案,就知道谁好谁坏。要是陈起望是坏人,你跟我一起打他,记得,出手一定要重!”
  唐水无奈地点头应允,柳长安则哈哈笑道:“这样吧,我们打一个赌,如果今天陈起望的p股没开花,就由你们给我洗三天衣裳。如果我输了,就请你们吃大菜。”
  “一言为定!”
  雄霓的手与柳长安的手拍在一起,唐水在旁半是害羞,半是羡慕地看着两人,心里总想着把自己的手也加进去,却又难免害羞,而最终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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