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
县衙门内,从粮仓要来的帐本,整整占了一间屋子。望着堆积如山的帐簿,冯素珍只觉得周身无力,她忽然发现,原本认为凭一己之能就能拨开云雾见晴天的想法,实在太单纯也太幼稚。自己现在竟是须臾离不开柳长安,没他在,自己连心都静不下来,更别说办公。
就在她心烦意乱地拿起帐本随意翻动,却不知该从何下手时,外面一阵阵说笑声传了进来。她皱着眉头推开窗子,就见到柳长安、雄霓与另一个长相颇为甜美的女子走到院子里,两个女孩边说边笑,时不时还和柳长安打趣几句。
雄霓与他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说来也不奇怪,毕竟柳长安为她打了一架,对雄霓来说,那就足以作为友谊的证据。本来她希望两人关系越来越好,最好促成一对,才算对得起雄霓。可是现在看到这一幕,她的心里反倒不舒服,尤其还多了个陌生女子,更让她觉得别扭。
公事……一定是公事堆积太多,自己的情绪才不好。很快,她为自己的愤怒找到了理由,拉开门道:“衙门里不许喧哗,柳师爷,你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唐水连忙收了笑容,学着父亲的样子,来到冯素珍面前下跪行参道:“下役唐水,见过大人。”
“唐水?你是新来的捕快?”
雄霓道:“她不是新来的捕快,是想当捕快,准备参加考试来着。不过她当捕快的心很诚,本事也有,还是唐捕头的女儿,卑职认为,还是该让她补个名字。”
“如果你觉得合适,那就这么决定吧。不过新人一定要懂得衙门规矩,尤其是公门出身的人,比普通百姓应该更强一些。后衙虽然不比前衙,但终究也是办公的地方,不许打闹。”
等到冯素珍关上房门,唐水吐了吐舌头,“大老爷好凶啊,平时跟你们也是这么凶么?”
“你懂什么,他这不叫凶,这叫做官威体统,做官的人都得这样。其实他人非常好的,当初我还是个挑夫的时候,他对我好的不得了,怕我淋雨,还脱下衣服给我呢。就是现在做了官,要表现的庄重一点,这样别人才会怕他啊。他不是骂你,是在教你,你别多想,我带你去看看房间。但你真的就住在衙门,不怕你娘来抓你啊。”
“不会的,我爹这个人呢,最在乎的就是衙门体面。让我娘来衙门抓人这种事,在他看来就是公然挑衅衙门权威体统,不能饶恕,我娘也不敢。就是我回家的话,估计会被他们打一顿吧。为了当捕快,我豁出去了。”
“好,胆子够大!当捕快,就得有这样的胆量。不过光有胆量是没用的,还要有本事,否则抓不住贼,就只能被贼抓了。尤其女捕快被贼抓住,可是很惨的。从今天开始我教你功夫,至少可以防身。”
书房内,冯素珍听着柳长安的汇报,脸上不自觉地也露出了笑容。刚刚教训别人要端庄体面,她自己却先板不住脸。也不知怎的,只一见了柳长安,她那愤怒的情绪就能得到缓解,近而恢复到平时平易近人,没有架子的状态中来。
“唐捕头看来是个好人,唐水也是个很有前途的女孩子。”
“是啊,虽然她不大会功夫,但是天生一副带人缘的长相,很容易让百姓对她产生好感。这样的女孩子,才是当捕快的最佳选择。我们对于捕快的定位,首先就要有调整……”
两世为人的柳长安,对于捕快的认识远在大周当下各级官僚乃至皇帝之上。于此时大周而言,捕快作为一种下役,只看做捕盗拿贼,访查不法,外带为县里跑腿办公的办事人员。于现代的井查职能一无所知,就更谈不到工作细分。
像柳长安提出,把捕快的职能分割开来,包括设立管理户籍的,捕盗拿贼的,日常管理民事的,与普通百姓打交道的,内部又有专门负责冲锋陷阵的捕快,负责文牍的书办,以及遇到强敌时,能够紧急动员的特殊捕快。这些概念及细分,与当下而言,根本是闻所未闻的新鲜玩意,冯素珍听的入神,忽然道:
“柳兄,你为什么不上一道条陈,把你想的这些都写下来,交给陛下。”
“交给陛下?做什么?”
“作为晋身之阶啊。虽然你现在功名只是秀才,但是做官不只有科举一途,只要你有卓异表现,自可特旨加官,先得个官身。像你设立新捕快的构思,于我大周地方管理大有裨益,如果真能像你这样布置,不管是捕盗拿贼,还是访拿奸邪,清整吏治都大有好处。官清似水,难防吏滑如油,如果有一批这样的捕快在,那些胥吏就不好再欺瞒上官,恶霸豪强想要鱼肉乡里也会变的困难。”
“问题是光说没用,是要有人去做事的。比如捕快要想教他们怎么细分,就得设立社学,教授技能。现在大周只有文学武学,哪有捕学?就算有,又由谁来教授,谁来指点?”
“柳兄你就正合适啊,凭你的才干,捕学一定搞的成,到时候我亲自写本保你,一定给你个好前程。我大周用人不拘一格,凭你之前上的大豆用途,还有银粉查掌纹的功效,就已经求赐出身。只是我和公主认为,这种六七品的杂流出身,对你并不帮助,反倒是影响前程,所以未做安排。这捕学可不一样,一旦建成,二三品大员可期,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前程怎么样,其实我真的不关心,如果不是帮你的忙外带躲醉鬼,我也不用到这里来了。在京里开酒楼,陪着娜妲燕儿她们,吃好穿好,我又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过既然你说了,那等眼前的事过去,我就先在平遥搞个捕学,教授捕快,看看能不能做出点成绩来。在那之前,先让我们对付这些帐本要紧。”
冯素珍点头道:“说的是,我去帮你煮茶,今晚上我们两人看一个通宵的帐目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