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立
当天中午的伙食,并没有人送来,雄霓的食量大,一顿不吃,就难以忍受,好在身上有银子,自己转出去买,走了很久时间,才垂头丧气地回来。
“这该死的地方,连卖吃喝的都怪,说是不卖给外乡人,见到我来不是逃,就是躲。”
“那你没买到吃的?”
“买到了啊,我是飞毛腿么,那些人怎么跑的过我。我追上一个卖干粮的,揍了他两拳,把他的东西都吃了,又丢了块银子给他,想饿死我,哪有那么容易。还有,你们的午饭也买到了。”
说着话,她从身上解下个干粮口袋,里面放着些几个发黑的窝窝,看上去就极是粗劣。她无可奈何道:“没办法,那家伙就只有卖,下次我去追人时,肯定要先看好,找准一个卖肉食的家伙追,就不至于没有荤菜吃了。”
柳长安苦笑道:“看来,我们接下来,就得做好准备,自己做饭。这些小贩谁不怕捕快呢?只要他们下了话,不许卖吃喝给我们,小贩就不敢做我们生意。不过这种事可短不可长,如果时间拖得久了,小贩们想不卖也办不到。再说了,我是开酒楼的,做菜是我长项,回头先把厨房改造一下,把我手使的家伙按着京里的样子打一套,就让你们两个打打牙祭。尤其是雄霓,你还没吃过我做的东西,到时候保证把你乐得合不拢嘴。不过巧妇难为无米炊,要做饭首先得有米,粮仓的事问的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一个字,拖。说是卖监生的事,是州里报到朝廷,得到朝廷允准的。层层都有手续,不怕人查,也是为了筹集赈济粮食,不得已而为之。所得粮食,大多用来放赈,还有一部分用来偿还县里欠州府的债务,所以如今县库空空,没有粮食。眼下遭了旱灾,就还得继续募赈,开捐。至于要查放赈记录,就得查仓库底帐。我已经让戴九如通知仓大使,今天晚上以前,必须把底帐送到我这里。”
柳长安一笑,“那这样看来,今晚上又是个不眠之夜。”雄霓挥着手道:“我也来帮忙,还可以保护老爷和柳师爷。”
“你来帮忙,你认识字么?”
“别小看人啊,我……我就算不认识字,也可以给你们打下手,干体力活,搬搬东西,送送茶水。”
冯素珍道:“你照顾好你自己,查帐的事,就不要你做什么了。人多手杂,一个不留神碰翻了烛台,就会出大事。我和长安两人看这些底帐,都要小心翼翼,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我想那些人今天吃了教训,也不敢做什么。何况我是堂堂状元,谁如果想要对我不利,也得考虑下,这个后果他们是否承担的起。”
仓大使是在申时才姗姗赶来,他名义上是户部在地方的基层官员,与县令不是直辖关系,因此排衙时并不需要到场。当然,由于都在一个县办公,县令是有权查阅他的底帐,核对库房数字的。因此对于冯素珍看底帐的要求,他也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
这人年纪五十几岁,与戴九如一样,身上的官服很有几处破损,上面打满补丁,还有些地方开了线,只能用粗线简单缝补一番。见到冯素珍之后,他自嘲地一笑,“下官何标,给大老爷见礼,下官这副样子,给咱们做官的人丢脸了。可是谁让自己做了这里的仓大使,就是这个样子了。”
“何仓书穿成这副样子,并不是给我们官员丢脸,而是涨脸。如果天下的库使仓书,都能如何大人一样穿戴,那这个天下的百姓就有福了。”冯素珍朝何标点点头,表示嘉许。“何大人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多久了?”
“回大老爷的话,仓书一职,本非世袭,但是下官此职倒真是来自家父。当年有乱匪抢米,家父为护卫仓粮战死于库房之内,正是他老人家舍命击贼,才给官兵争取了时间,最终没让强人夺走米粮。为示典恤,朝廷特许下官子袭父职,继任仓书,父子两代也快做了百十年的仓吏。”
“原来如此么?那就好了。本官倒还担心问起前几年粮仓情形,有人一问三不知,既然你知道,那就好办了。这些帐是?”
何仓书指指自己抱来的箱子:“纸活一千,墨走八百。咱们大周的规定,县级仓储帐簿,只保留五年,五年以上一律交府衙保管。府衙保存十年,以上上缴州衙。下官手上,有咱们这县五年来粮食收支明细,但是其实在太多太重,下官一个人可拿不过来,只能把近几个月的送来。”
看着他那一头汗,也证明这箱子的分量不轻,冯素珍道:“辛苦何大人了,明天我会安排一辆车,把其余帐簿拉回来,不劳何老奔走。”
柳长安忽然问道:“何大人,咱们平遥今年的灾情很严重么?”
“回柳师爷的话,今年旱情不算十分严重,奈何连年闹灾,民不得农时,就自然严重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您只要看下官的帐簿就能知道,咱们县的仓库已经多久没进过税粮。这灾情,又如何不重。”
“既然灾情重,就得赈济,我们又拿什么赈济?”
“这……下官可就没办法说话了,如何赈济平粜,那是县尊想的事情,下官不敢多口。只是按着往年规制,多半还是要开捐,用得来的粮食放赈。”
“咱们平遥有这么多有钱人么?已经卖出去两百监生,还会有人拿出这么多粮食?”
“破庙有真神,柳师爷倒也不要把平遥看小了,咱们县里如果说富人,倒是还有几个。再者邻县之人,也可纳捐,到时候几个县粮食互相调拨,总是可以勉强维持住。当然,我们平遥能要来多少粮,就全看大人的手段。我们这里是偏僻地方,人们不认道理认实惠,谁能搞来钱粮,谁就是我们的青天大老爷。县尊这次只要能给县里弄来米粮,下面的人一准把您当菩萨供,说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