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枕(下)

  由于担心失火,在睡下之前,先吹灭了烛光。房间里变成漆黑一团,心跳声就变的格外明显。驿站里预备的床似乎是来自某个大车店,床板很硬,躺上去丝毫感觉不到舒服。唯一的好处,就是够宽大,三五个人睡在这,都一样睡的下。冯素珍之所以大胆的邀柳长安共寝,也是因为这一点。
  两人都没脱衣服,由于床上的跳蚤虱子影响,都靠着山墙坐睡。墙壁阴冷潮湿的气息,渐渐透过官袍,将这寒冷传导于身体之上。本来就睡不塌实的冯素珍一个机灵,身体颤抖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眼睛是否睁开没什么区别,四周都是一片漆黑,看不清东西。男子的鼾声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听的格外清晰。
  在李亭轩死后,李家与冯家的婚约,事实上已经作废了。李父是个厚道的老人,并没有想过要冯素珍守望门寡。在料理了死尸后,就主动退回了婚书。选择走上复仇之路,是冯素珍自己的决定。
  在她心里,已经认定了自己是李家的媳妇,即使周朝不推崇搞守节这套东西,她也没想过再和其他男人发生什么关系。自己应该做李郎的媳妇,直到生命结束为止。
  已经下了决心,不想再嫁他人,名声怎么样,她其实不在乎。与男人厮混了这么久,就算自己坚持依旧清白如素,怕也是没人相信,索性随它去吧。她没想过和柳长安发生什么,不管是出于对李亭轩的负责,还是对柳长安妻妾的态度,她都没打算超越友谊的距离。之所以邀请柳长安共枕,她只想做个测试,看看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忘却男女之别,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应对一切问题。
  原本认为复仇只是获取权力以及运用权力解决问题这么简单的事,可是一路同行,她却深刻意识到,事情远没有那么容易。在京城里,自己如同站在云端,足不沾尘俨然神仙中人,而神仙是无所谓性别的。是以女性身份,并未感觉有什么别扭。等到神仙做回凡人,再想女扮男装,就处处受制。
  如果不能尽早适应,不能尽快和柳长安打成一片,早晚会出事。她内心里有着这种预见,却依旧不能顺利克服心理难关,一个大男人睡在身旁,当下而言她还是没办法安眠的。
  黑夜里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冯素珍初时不知所以,但很快就听出来,是老鼠在磨牙。老鼠……在房间里。
  黑夜加上老鼠,双重的恐惧叠加一处,让冯素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与大多的女人一样,她怕老鼠,也怕各种丑陋且有危险性的虫子小动物。一想到在这漆黑的四周,不知潜藏着多少危险的动物,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在自己的床边磨着牙齿,一如战士在冲锋前休整着刀枪,冯素珍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声尖叫几乎脱口而出。
  小心翼翼的爬行着,生怕动作太大,惊动了某只近在咫尺的老鼠朝自己咬上一口。直到摸到了一只手,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她如是想着,顺着手直抓到了胳膊,用力地摇晃起来。
  “怎么了?”柳长安的鼾声停了,但还是有些迷糊,看来还没睡醒。冯素珍压低了声音道:“柳兄……有老鼠……”
  “是啊,不是早就看见了么?总不能你吹了蜡烛,就让它们走,它们不作兴这个规矩的。”
  “我是说……它们会不会爬上来咬人啊……”
  “那可说不好,也许饿了的话就会吧。”
  冯素珍听了这话,连忙蜷起了腿,向着柳长安身边缩了缩。在黑夜里,她似乎听到了一声笑声,只觉得脸上发烧。“不许笑!”
  “我没笑……真的,天不早了,赶紧睡吧。别担心老鼠,有我在呢。如果有老鼠咬你,你就喊我,我帮你打它。”
  鼾声很快又响了起来,冯素珍的手被柳长安捉住,男子的鼾声渐渐压住了老鼠的声音,让冯素珍的心略微稳定了些。心里默念着曾经写过的文章,想要打发这漫漫长夜,可是没背几句,文章就全乱了,唯一感受到的,就是身边的男人,和他身上那男子气息。
  这个男人……不错。冯素珍如是想着,又忍不住想起的一个主意,或许该把这个好男人,介绍给雄霓。这两人在一起说话很是投契,自己也看到过几次,两人相聚说笑的模样。虽然目前看没有什么逾越之处,但只要用心安排,不难把他们做成夫妻,这也是两全其美的事。
  能够顺利解决这个麻烦,对于冯素珍自然是大有裨益之事,以她的谋略,也未必就做不成。可是不知怎的,一想到要把两人栓在一起,她的心里却是一阵莫名的烦躁,明知道该当如此安排,却又无论如何都下不了决心实施操作。
  在胡思乱想之中,困意渐渐袭来,等再睁开眼睛时,天空中已隐约浮现出一丝鱼肚白。天终于快亮了。
  冯素珍长出了一口气,只要天亮,就什么都好了。她此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将头枕在了柳长安肩上,两人的头靠在一起,而柳长安的一只手,也不知怎的,从握着自己的手,变成搭在自己的腰上。虽然只是简单的搭,并没有近一步的动作,却同样让她觉得害羞且恐惧。
  如果骤然起身,难免惊动柳长安,她只能一点点挪动身躯,希望摆脱柳长安的束缚。可就在此时,却觉得柳长安的手猛地用力,将她向着柳长安怀中揽去。她全无防范之下,一下子被抱的死死的动弹不得,而柳长安的嘴,已经向着她的粉面亲过来……
  他……他要做什么!冯素珍只觉得周身血液,在这一刹那都涌向自己的头部,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难道要在这个时候发生?她一边用力挣扎着,一边手忙脚乱的去摸自己贴身藏的怀刃。那是一柄极锋利的短剑,在柄上刻着“守贞”二字。
  她早已经下过决心,以女儿之身一旦面临类似情景,就惟有一死以守贞洁。可是急切之间,匕首也不是那么容易抽出来,而就在她努力的拔出匕首的当口,柳长安嘴里已经发出声迷糊的声音,“柳儿……你来了,来,让相公亲亲,我们好久都没有亲热过了,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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