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心思
府里请来的郎中手段很是高明,又有驻军的医官在旁协助,彭虎受的主要是外伤,用上军中伤药,总算可以保住性命。但是医官也坦言,这人死固然不会死,肯定会残废,武行这碗饭是吃不得了。
于本地官府而言,彭虎只是个护卫,没有李兆兴的面子,也不算什么重要人物。确定了伤情以后,关注他的人反倒是少了,大家都围着李兆兴转。
询问着路上的情形,土匪的位置,知府命人取了地图来反复寻找,根据具体位置及县志,终于推定这些土匪不在自己的辖地,状元遇袭事件并非自己责任。本地的守将则大声吆喝着,准备检点人马,跨府捉拿匪徒。
一顿酒宴酬酢自不会少,柳、冯、雄三人各居一席,规格不一,直到天色傍晚酒席才告结束,雄霓为了避嫌,自己回下房居住,柳长安却堂而皇之走进冯素珍房里。
自从知道这个妖孽是女儿之身后,柳长安对她的心思和看法,都与当初大不相同,有事没事总爱偷眼看她。冯素珍却因为两人之前就很熟识,又一起经过患难,对柳长安视为至交,于男女之分上并未想太多,于其态度变化也没感受。
坐定之后,她拿手帕擦着额头的汗珠,问柳长安道:“雄姑娘那边说的怎么样?”
柳长安只觉得这个简单的擦汗动作,在她做来,亦是万般动人,少看一眼都是损失,直看了片刻,才答道:“我出马哪里有办不成的事。其实你现在只要下一声令,本地守军长枪大戟,强弓硬弩,就算她祖宗转世在她身上,也是没用的。”
“我不打算那么做,雄姑娘虽然做了不少错事,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缺少教育,误入歧途。当年周处为害一方,后来也可作为国家栋梁,我们做人总是要想办法把他教好,不能因为他犯过错,就非要杀了他不可。”
“我说的不是犯错,是你的麻烦,如果她看出你是女儿身,就算不大闹一场,只是大嘴巴说出去,就够你和安乐千岁受的。”
冯素珍丢开手帕,看了一眼柳长安,“所以才要用你这个幕僚啊,你当幕僚是做什么用的?当然是要替居停解决麻烦,否则要你何用?这件事我交给你办,不许你伤她性命,当然也不许这件事被搞砸。一切都看你的手段,我相信柳兄,有这个能耐应付。”
柳长安只觉得她耍赖的神情美到了极处,竟是再不能推拒拿搪,只好实话实说。“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但是个急就章,这件事不算解决。要想把事情处理好,还是得徐徐图之,最好她能移情他人,这样你就好退身了。可是这也要怪你,长那么好看,让我辈男儿都没脸见人,雄霓又怎么会爱上别人。”
冯素珍脸一红,女子都喜欢别人赞自己的美貌,即使明明知道自己已经美到极处,依旧不能免俗。平素里大家都把她当男人看,只有柳长安知道她身份,这种揄扬也就格外对她心思,也让这位女状元难得的露出些许羞意。
“少说这些没用的,我们说正事。这次武家后人行刺,你觉得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还用说?武家那死剩种,能一直逃过控鹤监和师门双重追捕,怎么可能背后没人?这个人之所以救他,自然就是要用他做个死士。京城里风高浪急,可是出了京城,也一样不是太平天下。相反,一些京城里不敢用,不便用的手段,在外面却可以肆无忌惮的拿出来使。从这个角度看,有雄霓这样一个硬手跟在身边,对我们倒是很有好处。”
“你这话说的,不君子。”
“只有活人,才有资格当君子。彭虎不能用,这里就算派些跟班,第一未必好用,第二未必敢用,所能放心的倒是雄霓。所以这一路上,你还得受点委屈,多敷衍着一些。”
冯素珍想起了些什么,脸上红云更盛,更增几分娇态。“还是你的话对,应该让雄姑娘早觅良配,不要在我身上空掷光阴。就是不知道在平遥,能不能遇到个合适她的男子。”
“要合适她的,怕不是也要有几千斤膂力的豪杰,这种人可遇不可求,哪里找的到。先不管她,先管咱们。这次的事必须写奏本到京,跟安乐千岁详细回报,再向她说明,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尤其不能急着报复。”
“为何?”
“对方敢下这种黑手,必然有所准备,说不定已经挖好了一个大坑,就等着安乐千岁向里跳。人急无智,一旦安乐千岁一时冲动,为了给你出气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怕不是要吃个大亏。”
冯素珍长叹了一声,“百姓都羡慕帝王家,可只有身在帝王家,才知道其中苦楚。手足兄弟尚且不能相容,太子公主都是一母所出,却闹成今天这样,这日子过的又有什么意思。”
“少说两句,这话传出去就够砍头的。赶紧写吧,还有雄家寨的铁矿,也该跟千岁说明白。左右欠了他们一个人情,开山采矿的事是实的,算是还他们人情,这个事耽搁不得。”
冯素珍道:“你不写封信,托付一下千岁照应着你的家眷?”
“这信我写了比不写更糟,只要你信里点明我怎么对你忠心,安乐千岁那就必有补报。反过来,我要表现的太明,千岁那怕是反倒不会高兴。”
他把视线转向窗外,悠然道:“京城里动手的人,我也可以猜出个大概。其实对大位这种事,我压根就不想卷进去。我一个一品大百姓,谁当至尊,于我有什么相干?他当他的天子,我过我的日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可是做天子的,一定要有容人之量,否则对谁都是祸非福。只为我不受他延揽,就要杀人,这种器量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做万民之主?就为着这回的行刺,我已经决定了,他不仁我不义,不管对面是个什么东西,这回我也要跟他斗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