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

  对于检验马尸这种事,两个读书人是帮不上忙的,只有看彭虎。这个粗壮木讷的武人,此时却灵巧的像一只狐狸,围着马尸检验良久,最后道:“这马应该是被人灌了药。”
  “灌药?我们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这两天甚至没在驿站休息,又怎么会被人灌药?难道我们所购买的马料里,被人下了药?”
  彭虎摇头道:“卑职检查了我们所携带的草料,并没有被人下药的痕迹,基本可以确定,药不是下在路上,只能是下在京里。而且这些药并不是要毒死马,而是激发马的潜能,类似于寅吃卯粮,让牲口把自己的生命力一次用出来,随后就会逐渐衰弱,直到死去。这原本是军队里,骑兵用来搏命时采取的下下之策,再后来就有人用这种药来做些中饱勾当,以羸马充良马,以此牟利。没想到,现在这法子居然流到了京城。”
  三人的脚力都是官马,出自上饲院,给状元公挑马,自然不能挑驽马。当时选的,都是膘肥体壮的良驹,彭虎是个从人,没资格挑马,柳、李两人皆不通相马术,只看着卖相好,就觉得一定不错,不想还是吃了亏。
  柳长安道:“这么一说,我也就明白了。想来是上饲院那头平日里克扣的狠了,这次用咱们来销帐。欺负我们不懂马,以次充好,又灌了药,让马看上去精神。只要出了京城,再出什么问题,就与他们无关了。”
  李兆兴道:“那我们另外那两匹脚力?”
  彭虎道:“卑职的脚力是千岁赏的,平素都是小的自己在养,没什么问题。柳公子那匹……怕是也就是一半天的事情。”
  原本三人三马,并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变故突发,变成三人一骑,这怎么也不是个办法。即使李兆兴不想惊动官府,这回也只能勉强着知会离此最近的衙门,希望能够借用几匹脚力来用。
  县城离他们宿营的地方有几十里距离,彭虎骑上自己的马,前去通知官府,树林里就只剩了李柳两人。
  柳长安围着死马转来转去,似乎在考虑着什么,李兆兴见他面色沉重,反倒来开解他。“我不是个不通时务的冬烘,眼下的情况特殊,即便是要惊扰地方,也顾不得。先从他们手里借两匹脚力,等回头让朝廷补偿给他们,至于这次的事,我也会写本出奏。纵然不能掀动上饲院,但是好歹也可以给他们敲一记警钟,不让他们无法无天。”
  柳长安摇头道:“我不是在想这个,我是在想我们的脚力被人搞死,这到底真是某些人利欲熏心,胆大包天,还是另有什么缘故。你别忘了,你除了平遥知县,还是新科状元以及安乐千岁未婚夫婿。如果出现什么闪失,那怕不是一场惊天巨变?”
  李兆兴摇头道:“这……不大可能吧?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
  “话很难说,人的胆子大起来,可是没办法预料的。平遥已经死过一个在任知县,如果再死一个赴任途中的知县,这偏远小县在国朝,倒也能留下一记重笔。”
  此时,京城太子府内。年轻的太子,身上穿着匠人才穿的短衣,一边用手巾随意擦去脸上的灰尘,一边问道:“东方先生,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基本没有问题。那是一步死棋,当初顺手保下他,就是为了做这种事用。连棋子自己都不知道,是我们保下他,并让他活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我们促成这一切。就算他没死,也不会供出我们。”
  “上饲院那边,没问题吧?”
  “上饲院做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闹大了也无非是个中饱,没什么大关碍。将来安乐千岁动怒,也不过是换一群人养马,于朝廷于殿下,都无甚妨碍。”
  太子放下手巾,露出一张足以称为英俊的面庞。由于坚持军事锻炼,习武甚至参与打铁,皮肤被晒的呈古铜色,并不难看,反倒增加几分男儿气概。他冷声道:“绝对不能让李兆兴活着回到京城,至于柳长安……这个人不能为我所用,就不能为任何人所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除掉他。”
  “柳长安不识好歹,是该让他吃些苦头,也好让京城里的其他人看看,不肯跟我们合作的人,是个什么下场。”自顾打谱的东方白,随意丢下一枚棋子,看似是随意手,但却关系到几十步后,一大片棋子的死活。
  “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比起李兆兴,柳长安功名不过秀才,身份也只是个酒楼东家,殿下何必对其那般看重?”
  “东方先生你是不会明白的,论文才或许十个柳长安也比不上一个李兆兴,可是要论为害造福的能力,十个李兆兴,也及不上柳长安的一半。这种人,才是这个国家最可用,也最可怕的角色。如果他能为我所用,我情愿给他个宰相来做,可是既然他非要支持安乐,那就必须除掉。至于京城里他的产业……”
  东方白摇头道:“殿下,须记过犹不及,安乐千岁现在一定是等着我们去破坏柳长安的产业,或是染指他的妻妾。毕竟圣人已经记住了天然居的名字,更记住了咱们门下的事。如果现在出手,那不是自己把把柄送过去?”
  “东方先生说的有道理,本王知道该怎么做。先把柳长安解决掉,再慢慢考虑天然居的问题。算计日程,差不多也该到了发作的时候吧?先生以为,他们现在会如何行动?”
  东方白解下腰间酒葫,仰头喝了几大口酒,“按我看来,以李柳二人的精明,说不定会想到马死的不寻常。接下来,自然是联络地方官府商借脚力,等他们见到地方官府的情形,也就该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接下来……一切不会偏离我们的设想,一个一心复仇之人,绝不是一个护卫所能防范得了的。只要李兆兴一死,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发动了。”
  说话之间,东方白接连落下十余子,棋盘上已经隐约形成屠龙之局。太子府中第一门人,自不是浪得虚名,若是只将其当成一醉汉,那便是自取死路。他边打谱,边轻声道:“人道我醉,我道你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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