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舅

  次日一早，一辆货车在警车的押送下，抵达共和国大使馆。
  大批秘密警察早已在x广场四周拉下警戒线，不让公众接近。
  几名穿着白色工作服的科学院研究员，手持电击棍，如临大敌，将一个铁笼子从货车上拖下来。
  笼子里装着一男一女的东方人种，穿着粉色的连体病号服，光着脚，貌似里面什么也没穿。
  男的长相阳刚俊挺，精神却显得萎顿不振。
  女的高大窈窕，披着长长的黑发，脸上虽然遍布大小疤痕，但是依稀可见清秀俊俏的本来面目。
  最醒目的是她通红的双眼，显示她是一个核尸，而且是一个进化的核尸——突变者。
  阿黛尔没有食言，将灰姑娘和宫大送来了。
  令人惊异的是，她竟将他俩关在了一起，也不怕灰姑娘吃了宫大，对小明不好交差。
  收到消息的小明一行，迎了上来。
  胖子最激动，跑在最前，两片厚嘴唇吐噜着，发出一串喷气声，跟久别的妻子打招呼。
  灰姑娘也认出了丈夫，扑在栅栏上，用同样的吐噜声做出回应，看得出，“她”很开心。
  几名研究员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上前，要将铁笼的电子钥匙交给小明。
  小明摇摇头，示意他打开笼子。
  那人有些惊诧，再次询问小明，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才紧张兮兮地走近笼子，让两名同伴用电击棍护驾，打开了笼门。
  灰姑娘见门开了，露出欢喜之色，一头冲了出来。
  几名研究员当即吓得跑回车。
  迎接的一行人，除了小明和胖子，也远远躲开，包括小武和莎莉。
  胖子张开双臂，要给妻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明却注意到，大姨子的的手，一直拉着大舅子的手不放，将他也拖了出来。
  虽然他对宫大非常憎恶，但因为宫二的关系，不得不认这个大舅子。
  宫大同样看到了小明，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却对灰姑娘不敢不从，乖乖地亦步亦趋。
  小明滑过一丝怪异的念头，灰姑娘没把宫大当成食物，一定有原因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久别重逢的胖子两口子，重重地抱在了一起，发出只有他们自己听懂的吐噜声。
  严格来说，是三个人抱在了一起，因为宫大跟灰姑娘寸步不离，当然，他是被动的，谁都能看出他的不情愿。
  这场面，相当滑稽。
  胖子终于感觉不对劲了，瞪着宫大，毫不客气地吼道：“小子，干嘛缠着我家婆娘？”
  宫大翻着白眼，哭丧着脸，用生硬的汉语回答：“你以为我想吗？‘她’既然是你的婆娘，就让‘她’放手啊！”
  不曾想，灰姑娘见胖子对宫大凶，护犊子一样地将宫大拉在身后，对胖子发出不满的哼哧声。
  冷眼旁观的小明，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灰姑娘粘着宫大不放，就如“她”当初粘着胖子一样，难道是他们关在一起久了，日久生情？
  “老三，这是怎么回事？”胖子哪敢跟灰姑娘翻脸，带着哭音向小明求援。
  “二哥，你先退下，让我来。”小明上前，接近大姨子，心怀警惕，随时做出比翼双飞的手势。
  好在，灰姑娘没有忘记他这个妹夫，发出友好的吐噜声。
  小明站到了大姨子的跟前，满脸堆笑，却是跟大舅子说话。
  他本想好言好语，但想到惨死的小花，不由恶声恶气：“宫大，你跟灰姑娘怎么了？”
  宫大隔着灰姑娘，露出一半脸儿，怒视小明，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却又不敢发作，因为又落在对方的手里，而唯一的护身符，却是这个女突变者。
  “我……”宫大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屈辱，气急败坏道，“我被‘她’缠上了，又怎地？”
  话说到这份上，小明心头雪亮，宫大一定是被灰姑娘霸王硬上弓了，难怪了，“她”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再说，宫大的外表比胖子强多了，看来，即便是突变者，也有一定的审美观。
  “呜……”胖子全明白了，也顾不得在人前，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老三，你又多个姐夫了……想不到我一世英名，竟然戴了绿帽子……呜！丢人丢大发了……”
  小明只觉得此事太过离奇，自己的大姨子，上了自己的大舅子，真是“亲上加亲”，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远处的小武、莎莉等人都听见了，相顾骇然。
  “我是被迫的，我也是受害者！”宫大忍不住吐露实情，索性问个清楚，“小明，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我们之间的过节，早已了断了！”
  小明见他这样说，似乎还不知道宫二跟自己的关系，心中一叹，自己再怎么憎恶他，他终究是自己的大舅子——宫二的唯一亲人，语气一缓：“宫大，你放心，只要你不再作恶，我不会再为难你。你跟我回家，你妹妹在等着你。”
  “妹妹，她还没死？”宫大极度惊喜，竟然流下了两行热泪，用日语说了一句什么，至少，他还有兄妹之情，良心未泯。
  显然，宫大在被关押期间，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又受到一个女突变者的胁迫，搞不好，还被阿黛尔当成实验对象，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小明心生恻隐，点点头，转身对胖子吩咐：“二哥，别哭了，先将二嫂和宫大带回大使馆再说。”
  胖子擦干眼泪，领命而去。
  这时，一名研究员又从车里下来，走向小明，双手托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金属盒子，就像那种装着玩具娃娃的包装盒。
  小明立刻明白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了，想要快步去接，却又两腿沉重，寸步难行。
  一个纤细的身影从他身边过去，迎向对方，是莎莉。
  只见她接过金属盒子，像抱孩子一样，抱在怀里，回到小明的身边，小心翼翼地给他看。
  金属盒的面是全透明的，里面躺着一个赤条条的小人儿，浑身惨白，瘦骨嶙峋，四肢蜷缩，露出干瘦的侧脸儿，双眼紧闭，小嘴微张……
  即便小明早有心理准备，此刻看到女儿的尸体，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惨不忍睹。
  他心如刀绞，眼冒金星，身子晃了两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大使馆内愁云惨淡，哭得最伤心的却是胖子，他眼睁睁地看着灰姑娘将宫大带进一个房间，没有出来，从里面传出绵绵不绝的呼呼声……
  小武在身边安慰他：“二胖子，换个角度想，这是好事啊！谁也不知道灰姑娘吃起醋来，会怎样？现在，你和‘她’各得其所，互不干涉。你可以安心地跟大洋马在一起了……”
  胖子泪花涟涟：“什么好事？我的婆娘，跟了一个二鬼子，别人一定会笑话死我了。”
  小武拍着他的肩膀：“谁会笑话你？你怎么这么封建呢？现在共和国推行大力一妻二夫，那些共有一个妻子的同志，也没觉得丢人啊。”
  胖子眨巴着小眼睛，感觉好些了：“也是哦！可是，我的心还是好痛。因为是我被臭婆娘甩了，应该是我甩了‘她’才对。”
  男人都是这副德性，自己甩了女人，心里就没有疙瘩，要是被女人甩了，立马心理不平衡。
  小武却提醒他：“灰姑娘未必甩了你，你可以一夫二妻，‘她’也可以一妻二夫，说不定，加上宫大和大洋马，你们会组成一个全新的家庭，二夫二妻呢。”
  “这怎么行？”胖子被这个假设吓坏了，“哪有这个说法？岂不是天下大乱……”
  在另一个房间里，莎莉也在劝慰小明：“总指挥，玫若这个样子，你把她带回去好吗？只怕宛若和玫瑰更加受不了。”
  小明瞥了瞥放在床上的金属盒子，分明就是一个小棺材，他甚至没有勇气看女儿第二眼了。
  一岁多的婴儿，身上尚未完全长开，看起来都差不多，带回去给宛若看，反而徒添伤悲。
  他失去主意地问：“老师，你的意见呢？”
  莎莉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火化了，将骨灰带回去更好。”
  小明伤心地摆摆手：“老师，就按你说的意思办吧。”
  大使馆里空空的，谈判团的团员放一天假，在柏林自由活动，逛街购物，明天就要返程了。
  三兄弟自然没心情上街，在小武的房间聚首，小明和胖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唉声叹气，欲哭无泪。
  当晚，莎莉带回了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做得很精致，花一样的造型，比原先的小棺材温馨多了。
  小明紧紧地将花盒捧在心窝，这才感觉好受些，心中默念：“女儿，我们就要回家了，很快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莎莉露出惜别之色：“总指挥，领袖给我发来指示，有一些话，要交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