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一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按照约定,陈县君在县府再次召集本县豪绅。
  直到晌午时,这些人方才到齐。祖举、祖昭以及祖家其他长辈都赶到县府,李信自然少不了的同往。关于郡府的命令,前日时大家便已经有所知晓,今天也就没有再过多赘言,直奔主题。陈县君将祖昭的建议简要说了一遍,并希望各亭队的义勇在今天之内便开始自愿报名,最好能在未来两天里确定驰援郡府的名单。
  安阳亭张家等人从旁附和,再加上李信时不时的鼓动,现场的气氛还是少不了积极的一面。不仅如此,同到县府参加这次议事的张远、张预两兄弟,当场表示自愿随祖昭一起前往郡府,并且他们也直截了当的确定能策动二、三十名熟络的伙伴同往。张家长辈对此虽感到复杂,但毕竟张远、张预不是嫡系子弟,既然二人一定要去,自然不方便劝阻,另外多多少少还能彰显张家的决心。
  陈县君是个明白人,他猜得出郡府目前状况吃紧,于是主动提出给此次驰援郡府的本县义勇再募集一笔钱粮。此言一出,现场气氛明显有所消减,各大家族豪绅面面相觑,或面色尴尬,或神态不悦。毕竟今岁县里备盗已经出了八百人的钱粮,这会儿还要再出,实在与往年这个时候的情形有太大出入。大家大户最不喜欢的就是破坏传统规矩,尤其还是涉及到如此实际的问题上面。
  不过在祖家、张家最先带头愿意再出一笔钱粮的情况下,其他人颜面上有所挂不住,只能跟着应承下来。想想这次毕竟是帮郡府解围,一旦事情进展顺利,待到贼寇之乱平息下来后,少不了会得到郡府的嘉奖,也算是付出有所回报。
  到午后时,大致的问题基本上全部议定,包括各家各户具体再捐多少钱粮、何事捐出,以及各亭动员志愿义勇的工作安排等等。陈县君破天荒的大方了一次,专程在府上设宴,款待各豪绅大户以及李信等人。
  席间,不知何时,忽地又把话题转到城南赵家头上。
  赵家勾结车骑将军从事王维陷害祖昭一事,如今在徐无县虽然传得不算开,但几个豪绅家族还是略有耳闻。更何况去岁备盗招募义勇一事,赵家百般扭捏,最后竟一分钱粮都未曾捐赠,白白占了一个大便宜,单单这件事已经让其他家族大感气愤。正因为如此,此次驰援郡府的议事,并没有邀请赵家前来参与,意义很简单,也就是刻意来孤立赵家。
  一提到赵家的事,祖举自是愤慨不已,将赵家与王维的关系狠狠揭露,斩钉截铁的认定祖昭入狱之事就是赵家从中构陷。
  其他豪绅对赵家早有介怀,于是纷纷顺着祖举的话不吝辞藻的同批赵家不是。
  李信在一旁听着,哪怕没有说话,心里也进一步知晓祖昭被捕一事究竟是何原因。
  当天下午,县里沸沸扬扬开始张罗抽调义勇驰援郡府的相关事宜。
  无论县府的公示,还是各家族各亭长、里长的宣传,无不是鼓吹此次出征是为徐无县争光,也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试想一下,咱们这次可不比往年县里备盗。在县里备盗无非是图一袋粮食罢了,可到郡里那就大不一样了,如今郡里正是用人之际,稍微有点表现那就直接被委以重任了。”
  “咱们徐无男儿经常跟胡贼交手,论气势、论底子,岂会比其他县差?怎么的也要让其他县知道咱们徐无男儿的厉害,你们说是不是?”
  “知道么,祖家大公子都说了,男儿就应当带七尺之剑、立不世之功呢。”
  “你胡说什么呀,哪里来的七尺之剑,傻了吧唧的,那是三尺之剑!”
  “对,对,对,七尺男儿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正所谓一呼百应,在各式各样言语的教唆之下,许多义勇皆认为是时候该出去闯荡一番,建立属于男人的丰功伟业,待到衣锦还乡之际倒要好好风光。只一两天的光景,各亭登记处已经收到超过两百余人的报名,俨然已经达到计划的人数。
  同样在这两天时间,祖昭将板甲的设计进一步做了修正。他找来本庄的工匠,按照自己的指示将之前二十套板甲全部进行一番翻新,调整不合理的地方,并增添一些更合理的防护措施。为了能在出征前穿戴板甲,他要求工匠连夜赶工,尽可能快一些完成作业。
  到二月十一日,北方总算迎来了像样的春天。
  尽管风一样呼啸,但却没有以往那么让人难受,光和日丽,颇有春暖花开的氛围。
  在这一天不仅徐无县各大家族将驰援郡府义勇队的钱粮全部准备到位,就连出征义勇队的人员编制也全部完整。祖昭和李信白天花了好几个时辰,到各亭各里走了一趟,视察了一下那些资源出征郡府的义勇,并传达通知明日下午正式启程出发前往平刚县。
  从外面回来后,庄上的工匠将调整好的板甲呈给祖昭检查。
  修改过后的板甲在重量是没有太大变化,但结构上却有一些明显的变动,虽然看上去仍然像是一具铁桶罩在身上,几乎没有欧洲中世纪骑士铠甲那般威武美感。不过若在黑夜里乍得一看,倒也能显得吓人。祖昭对外观自然没有太大的追求,所为外观那是考验工艺技术,毕竟板甲在中国并不流行,工艺技术只能慢慢摸索。
  穿戴方便和舒适方面有了明显提高,这便是让祖昭感到满意的地方,他重赏了本庄工匠,并且放下话去,但凡能够提出更好改进板甲意见者,自己都会重金酬赏。以此来鼓励这些工匠能够积极钻研板甲锻造技术。
  晚饭过后,祖昭寻思明天就要出发,不禁又考虑到辛秋白的安置事宜。
  他总不能把辛秋白一个人留在祖家庄,毕竟辛秋白身份特殊,而且这件事也跟李信说过,李信还盼着能将辛秋白缉拿归案,如若不能让辛秋白提供有用的线索,只怕自己决计是不可能再“袒护”她了。
  于是他又来到辛秋白的住所,进门前先询问了两名照顾辛秋白起居的仆从,过去几天辛秋白可否有什么异样。仆从告知辛秋白整日闭门不出,但每天都按时吃饭,而且每次吃饭都颗粒不剩,倒是也没有像头一天那样狂吃,似乎仅仅是爱惜粮食罢了。
  敲了敲房门,走进屋里时,祖昭看见辛秋白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发呆。即便他人已经走到近前,辛秋白仍然是无动于衷。
  “近日可好?”
  辛秋白微微回身看了一眼祖昭,神色冷漠,没有想回话的意思。
  然而过了一会儿之后,她缓慢的开口反问道:“听说,你明日要走?”
  祖昭点了点头,显然又是下人私底下窃议时让其听到了。他说道:“郡府有难,男儿自当效死沙场。我知你不会在此处久留,明日我会给你一些盘缠,你走吧。”
  辛秋白微微扬了扬眉宇,她直视着祖昭,深意的问道:“你会让我走?”
  祖昭笑了笑,说道:“你觉得这几日我有派人看着你么?你若真想走,这里没有人能拦得住你。不过,若你尚且能够念一份人情,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听到这里,辛秋白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在神色上显出一种轻松之态来。这几日她心中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那就是祖昭不仅没杀自己,甚至还救了自己,住在祖家庄这几天有吃有喝,也没被人看管,这份人情无论如何是不能不记下。可是她明明是讨厌像祖昭这样的富家子弟,若现在不还这个人情,日后若再相遇又该如何去算?
  “你说吧,你的人情,我一定不会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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