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原来如此！
季凝的那条蓝色襦裙, 原来是歆儿笑闹之下弄皱的。
而季凝当时却并没有说出这份内情，想来是怕歆儿被责骂吧？
简铭心中喟叹, 越发觉得对季凝不住。
“歆儿去找哥哥们玩儿吧！”简铭轻轻拍了拍歆儿的后背, 把她放在了地上。
“那爹爹去哪里？”歆儿好奇地问。
她的确是个很聪明、敏慧的小孩儿，已经觉察出简铭将要做些不寻常的事。
简铭软了心肠，禁不住蹲下.身来, 与她平视。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同女儿说话, 说起来，这还是跟季凝学的。
歆儿第一次被爹爹这样蹲身平视, 诧异地圆了一双大眼睛。
那双大眼睛之中, 分明亮闪闪的, 欢喜。
“爹爹要去为你阿娘打抱不平, ”简铭用只有父女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这是个秘密, 歆儿可以为爹爹和阿娘保密吗？”
歆儿的双眸张得更大，尤其在听到“秘密”的时候。
她倾身向前，两条小胳膊环住了简铭的脖颈, 趴在简铭的耳边, 小小声的：“歆儿会为爹爹和阿娘保密的！谁都不告诉！”
简铭会心而笑, 胸臆间荡开了柔情。
老太太的房间之外。
门口当值的丫鬟, 远远地便看到简铭高健的身形, 绕过回廊, 越行越近。
早有机灵的丫鬟, 入内去禀报。
简铭快到门口的时候，两名丫鬟给他行礼，然后打起帘笼。
简铭面无表情地入内, 好像根本就没看到她们。
帘笼放下, 简铭健步朝老太太的正房里去。
门外，站在左边穿红的丫鬟，压低了声音，道：“姐姐，我瞧着侯爷还是那个样儿啊！”
隔着一道门，右边着绿的丫鬟横她一眼。
那是提醒警告的意思——
主子的事，别多嘴！
那穿红的丫鬟到底年轻些，心里又藏不住事儿。
左右瞧瞧无人经过，门里面简铭的脚步声也越行越远，她便又忍不住小声嘀咕：“要我说啊，白莲就是白做梦呢！咱们这位爷从来不在女人身上多看一眼的，当是二老爷呢！看到个稍微平头正脸的，恨不能眼珠子粘上的……”
“别浑说！”年纪大些的丫鬟怕她再说些不该说的，忙低声喝止。
小丫鬟此刻也自觉失言，咕哝了几声，便不敢多言语了。
大丫鬟见她老实了，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里忖着得想个什么法子，让这丫头以后换个差事干。不然这张不安分的嘴巴，没准什么时候就得让自己跟着吃了挂落。
至于小丫鬟说的那事，大丫鬟心里呵呵——
白莲是做了梦想攀高枝不假，可若是没有老太太的默许，白莲敢吗？
那位老太太，可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
简铭到了老太太正房的时候，韩嬷嬷便迎了出来。
她之前听到小丫头的禀报，说简铭来了，还觉得颇为意外。
这会儿见到简铭立在那里，韩嬷嬷心里便忖着，这位爷莫不是当真给老太太赔不是来了？
韩嬷嬷心里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朝简铭行了一礼：“老太太正歇午觉呢！要不，侯爷先回去？”
简铭滑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我在这里等。”
这是不见到老太太不罢休的意思呗？
韩嬷嬷心里哈了一声。
瞧着还挺有诚意的……这么说，还真是来给老太太赔不是的？
韩嬷嬷的脸上露出了两分得意，便有些张扬起来。
冷不防对上简铭凉深深的目光，韩嬷嬷喉咙里蓦地发紧，那两分得意便瞬时都打回了原形。
罢了罢了，这主儿是个说宰人就宰人的，惹不得惹不得！
韩嬷嬷便寻由头退了下去。
老太太在歇午觉吗？
简铭冷呵。
他信了才怪！
听了韩嬷嬷的回报，老太太要是还有心思歇午觉，那才叫日头打西边出来呢！
简铭于是也不点破。
说歇午觉，便歇去！
简铭撩袍襟，在正房内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他倒要看看，老太太还想如何。
偌大的正房里，空旷旷的。
只有简铭一个人，在正中偏侧的椅子上正襟而坐。
他是经惯了战阵沙场的，沉静以待、动则一击而中，这本就是兵法上常有的兵则。简铭等得起。
怕是有人，比他要心急得多……
果不其然。
约莫过了一刻钟，窸窸窣窣的裙裾钗环之声，和着细碎的脚步声，飘入简铭的耳朵。
简铭双眸微凝，心道：来了！
脚步声切近，一道纤纤袅袅的身影，近前来向着简铭盈盈而拜：“见过侯爷！”
简铭眼皮都没动一下，仿若未闻，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那里。
白莲身上这条裙子是刚上身的，连抹的胭脂水粉都是刚开封的。
她方才穿戴齐整，对着镜子照的时候，自觉仪态万方、袅娜动人。虽然之前不久刚被简铭冷待过，可那时候她只是个随着韩嬷嬷的侍女，简铭瞧都不瞧她也在情理之中不是？
何况，当时还有一屋子的人呢！
现在就不同了，这么大的正房里，只有她和简铭两个人——
白莲不信简铭闻不到那透骨香的脂粉味。
既闻到脂粉味，简铭就不可能不看她一眼；既看了她一眼，简铭就不可能不再多看她几眼；既多看了她几眼……
白莲的心口噗噗促跳，几乎望见不久的将来，自己被简铭纳入房中的画面了。
这一切，当然只是白莲的肖想。
实际上，简铭半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白莲好生失望啊！
她自问在侯府诸丫鬟中，是容貌最出色的。二老爷垂涎她多久了？老太太都没舍得给，如今还不是要把她给了简铭？
白莲心气高，瞧不上简家二老爷简仲达又老又丑又没出息；她中意的是简铭。
年轻，英俊，武艺高强，一品军侯，又是威风凛凛的统兵大将军……给这样的男子，哪怕做偏房，都让人没法不喜欢啊！
想到此，白莲的心脏又噗噗乱跳了。
她幽幽地瞟了瞟简铭，默默叹了一口气，心道如侯爷这般出色的人物，肯定都是傲气的。
所以，就算他现下不理睬她，其实也没什么吧？
白莲很快就想开了，她又朝简铭盈盈而拜：“侯爷想用什么茶呢？洞庭碧螺，还是西湖龙井，或者君山银针、巴山雀舌……”
她一股脑地说了好几样茶名，简铭却根本没反应。
此时若是季凝在场，想的一定是“视而不见、听若未闻，便是最大的蔑视”。
可惜，白莲想不到这一点。
她想到的却是：侯爷还是那般骄傲啊！我更该主动些吧？
想着“主动”，她还真就主动起来。
“老太太前儿说了，那洞庭碧螺新茶很好。我这便给侯爷泡茶。”白莲自以为柔柔糯糯地说道。
简铭压根儿没听她在说什么。
他脑子里盘算的，是另一些事——
如何从老太太手里要来那物事，回去如何面对季凝……
等到他再次听到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的时候，白莲已经泡了一盏茶，用个掐金丝漆盘托来了。
莹润剔透的玉盏之中，盛着浅琥珀色的茶汤，茶的香气已经氤氲开来。
简铭因为自幼习武，五感极灵。
嗅到那茶汤的香味，简铭心道可惜了。
白莲这时迈着自认为娉娉婷婷的小碎步，朝着简铭走近来。
“侯爷请用茶……啊！”白莲突然一声娇叫，仿佛脚下被什么拌了一下，身体向前摔去。
那摔的方向，不偏不倚，刚好是简铭的怀里……
可她终究是没摔到简铭的怀里。
跟她在脑中盘算了不知多少遍的结果一点儿都不一样——
不知道简铭是在那一瞬间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刚刚好躲过她那一摔。
而她原本也是算计好了，作为后手的把手里的茶汤洒在简铭的袍襟上的盘算，也落个空。
也是刚刚好，简铭躲过了飞溅的茶汤，看不清他怎么着就身形一晃，然后又不动声色地坐在了原处，好像根本就不曾挪动过身形。
相比之下，白莲可就惨得多了。
她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新裙子蹭了一下子灰，还有一个裙角都被蹭破了，耳环也被跌落了一只。
茶汤溅出，没如她愿地洒在简铭身上，好让她得着机会给简铭擦拭，再借机贴了简铭的身；而是一半都洒到了她的身上，裙襟都湿了，染上了难看的颜色，这条裙子眼见着要不得了；那茶汤更烫伤了她，手臂上，还有胸口上说不得的地方，都被烫出了大片的红色。
白莲要哭了，疼哭的，窘迫哭的。
简铭却在这时慢条斯理地开口了：“这玉茶盏，还有这碧螺新茶，按照市价……”
他似在心里计算了几息，又紧接着说道：“刚好扣你半年的月钱。祖母，我算的没错吧？”
最后这句话，是对着不知道何时站在门口的老太太说的。
白莲听到“老太太”三个字，眼泪都要下来了：“老太太……”
她泪盈盈地瞧着老太太。
老太太早将方才的一幕幕看进了眼里，此刻只觉得十分的无语。
“还不快退下！”她不耐烦地向白莲喝道。
白莲这回真哭了：“老太太……”
老太太嘴角抽搐，觉得自己之前一定是眼瞎了，才会选了这么个蠢丫头——
原本看这丫头有几分姿色，还有些小聪明，说不定能入了简铭的眼，没想到是个如此蠢笨的。
简铭忽的唇角一勾，又飘悠悠地道：“孙儿代祖母罚了下人，祖母还有什么要罚的吗？让孙儿代劳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