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
钱氏没有想到一句问话,竟然惹出乳娘张嬷嬷这一连串话来。
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张嬷嬷瘦了许多,也不过几日不见,竟然瘦成了这样子,看来这几日确实病得确实不轻,而她因为诸多事情心烦不已,也没有去探探她,说几句贴心的话,心中不由得就有几分愧意。
纵然张嬷嬷犯了再大的错,终究是她的乳娘,奶大了她一场。
这些年更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从来遇到什么事都是以她为优先。就是去的那个孩子,也是因为照看着病中的她的缘故,这才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而且,这事原也怪不得她,秋痕的突然归来是任谁也没有想到的。
想及此,虽然被顶撞了,钱氏却没有继续发火,反而,语气变得柔软了一些,道:“几日不见,嬷嬷瘦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张嬷嬷本来是一肚子的怨气,实在是委屈得太过了,这才不管不顾地发泄了出来。原以为依钱氏的脾性,必是好一顿斥责。没有想到,她竟不但不恼,还说了这一番贴心的话。
顿时,她满腹的委屈全消了去。只是,却不知为何,刚才都没有哭,此时,心里的气消了,老泪却忍不住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
钱氏见了,往日的种种浮现心中,一时情动,就亲手拿了她的帕子给张嬷嬷拭泪,
而此时,她不免自己也想起过去这些年艰难的日子,还有这些日子以来朱传盛的责备、冷待,也是不禁悲从中来,陪着张嬷嬷掉了好些子泪。
一时主仆心结俱去,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密。
盛夏的天,如同孩子的脸一般,说变就变了,没有任何的征兆。分明就在前一刻还是烈日当头,让人汗如雨下,连趴在门前的狗也直伸着舌头,吐着气;偏偏下一刻就是乌云遮日,狂风肆虐、飞沙走石,随后,大雨便如同瓢泼一般,铺天盖地打了下来。
“下雨了!”
“下雨了!”
……
人们纷纷地惊叫着,朝家里赶去。
也有着许多这样的声音——
“小武,在哪里?快回家啊!”
那是拿着伞出来寻孩子的母亲的声音。
“娘子,仔细别淋着了。”
那是一同赶回家的小夫妻的声音。
连树上的鸟儿、地上的蚂蚁也匆匆地朝着窝里赶着。
……
毫无防备的谢宛云被雨水淋了个正着,她呆呆地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们……
人人都有地方去,只有她,不停地移动着脚步,却不知应该要去向何方。她有两个家,一个是夫家、一个是娘家,然而,现在,她却连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也没有。
她该去向哪里?
她能去向哪里?
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地?
在京城大雨中的无人街道,这一日,有这么一个女子,就这样走着走着,一直向前、再向前……
远处,是漫天的大雨,遮断了前路,让人看不清楚方向。
但是,她却一直固执地向前、再向前。
因为,她已经无路可退。
她也不容许她再后退任何一步。
她,只能向前,只要向前!
同样是暴雨,侯府西院。
掩上的门窗,隔断了外头的狂风暴雨,一盏盏的灯让屋子里头显得格外的温暖、宁静、安逸。
柳如月倚在床上,朱承平接过了丫头手中的药碗,亲手喂与她,边喂边懊恼道:“还是不该让你去的,若不是如此,你也不会生这场病了。”
柳如月微蹙秀眉,却仍是乖乖地喝了朱承平喂的药。
药毕,她用手帕拭去了嘴边的药渍,方对朱承平道:“不,平哥哥,我很高兴这一次跟着你去了。一起经历了这些风风雨雨,我觉得,我们的心更近了。若是还有下一次的话,我还要同你一起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来面对这些的。”
脸色苍白,一脸娇弱的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人更觉动容。
朱承平握着她的手,久久,叹了一口气。
“好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你先养好病才是正经。”
替柳如月掖好了被子,让她好好休息,朱承平说要回世子院复习功课,便站起了身要离开。这些日子,到处奔走,他的书却是许久没有看了。
这是男人的正事,柳如月虽然心里希望朱承平能一直在这里陪她,但也晓得这是不可能的。而且,今日朱承平也已经陪了她半天了,于是便也没有反对。只是担心地道:“外头这般大的雨,回去也不方便,不如叫丫头们去把你的书取来,今日就在这里看好了。”
朱承平摇了摇头。
“不了,这些日子我的功课拉下了不少,秋闱在即,也该好好准备一下了。我那里的书比较齐全,若是要查什么也方便。最重要的是,”朱承平顿了一下,方在柳如月的耳边继续道:“若是在这里,我可专心不了。”
柳如月的脸飞红,轻捶了他一下,嗔道:“这话若是叫人听起了,我——”
说到这里,已是羞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轻垂下了头,露出了一截莹白如雪的粉颈。朱承平便大笑着掀帘子出去了,随后,外头传来了他唤丫头替他准备雨具的声音,一会儿脚步声远去,再没有动静了。
朱承平离去之后,柳如月握着仍有他的余温的手,甜蜜地笑了。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过这样的日子,简直像是梦一般。上天总算是眷顾她了,而这一切,她会用她的手好好地守住的。
香谨进来时,瞧见的就是柳如月这样的表情,不觉心中大感高兴,遂用帕子在柳如月的眼前左右地晃着,嘴里念叨道:“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柳如月方才回过了神,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道:“你来作甚?我有些乏了,正想睡上一觉呢!这些日子,你跟着我也累坏了,不用在此服侍,回你屋子里休息去吧!这里自有人会侍候,有事的话,我也会使人唤你。”
“我是来问姑娘你,那鲁婆子昨夜落蕊就让人送来了,要如何处置才好呢?一直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香谨收起了玩笑的模样,正色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