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证
关窗,再回到床边。
却见谢宛云睡得正酣,手留恋地在她的脸上轻抚了一把,伸手拿起那打结的发,将她的那根也扯断了,慎重地放入了香囊之中,收好。
然后,走到案边,提起笔,却迟迟下不了笔,恩师常夸他下笔如有神,此时,却什么也不知道了。
最后,千言万语,只留下寥寥数字。
“保重!”
“再会!”
门吱呀一声合拢,接着,是数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再接着,是马鞭挥在马上的声音还有马蹄踏在山路之上的声音,踢踏、踢踏。
谢宛云睁开了眼,下了床,推开窗子时,外头一片漆黑,除了一片星光,却是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能听到远处的马蹄声也渐渐地远去、远去,越来越小,终至无声。
回转身来,看到了桌上的纸,拿起,盯了良久,突然恨起,也不多留几个字,就这几个字,给谁看啊,当他是什么书法圣手,一字千金吗?这么省,又不是铁公鸡,铁公鸡也会可惜一张纸上只这么几个字好不好?
遂伸手将纸撕碎,扔进了纸篓,拍了拍手,上床睡觉。可是,躺在床上良久,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心中烦闷,送又爬了起来,把纸又拿了起来,一片一片地摆好,然后,盯着那四个大字。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公鸡的长鸣声惊破了山间的宁静,推开窗,秋痕、春歌已经在院子里给菜浇水了,见到她,齐齐唤道“姑娘”,眼中却露出担心之色,谢宛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们今天再去游湖钓鱼可好?”
春歌、秋痕齐齐笑道:“好。”
赵嬷嬷刚喂完了鸡出来,喜滋滋地道:“姑娘,才喂了几天,没有想到,竟然就开始下蛋了。今天有鸡蛋吃了。”
“吃了多可惜啊,不如,让它孵小鸡,那该多好啊!小鸡小小的、毛茸茸的,最是可爱不过了。
春歌不舍地道。
赵嬷嬷笑道:“就怕到时候小鸡变大鸡,然后,又有人拦着不让杀,到时候再大鸡孵小鸡,小鸡成大鸡,咱们这个庄子,到时候就是把人住的屋子都让出来,也不够养鸡,那可怎么办才好啊?”
众人就都笑了,晓得是在打趣谢宛云小的时候养鹅,硬是不让杀的事情,这算是庄子里的笑话了,每当有小孩说要养小鸡、小鸭、小羊时,大人们就会说起这事,然后众人笑成一团。
一时,别庄里充满了她们的笑声,阳光透过树枝盘结的枝桠和叶子洒落,又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离了侯府,到了这里,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她们倒笑得比以往更自在一些了。
却说朱承平,一路上风尘仆仆,赶回了侯府,府内,早已经是风云变色,乱成一片了,他刚一进门,还未回去梳洗一下,就被钱氏使人唤了去,地上,跪着的是满脸疲色,神情萎顿,钗落环乱,粉褪脂消,狼狈不已的落蕊,只有那眼里的沉静仍和过去一样,见到朱承平之后,她微眨了眨眼,两人主仆日长,朱承平的心中微定。
走到钱氏面前,行了礼,这才笑问道:“母亲这是演的哪出?可是落蕊哪里不周,惹母亲不高兴了?我回去一定会好好地管教她,请母亲息怒,若是伤到了自个儿的身子,那就是儿子的不是了。”
钱氏的脸色微霁,却仍是一脸地盛怒,痛心疾首地道:“若是哪里得罪了我,那倒也没有什么。她服侍了老夫人一场,又是从小伴着你长大的,素来行事也算稳重,怎么我也得给她几分颜面。可是,实在没有想到,她竟然是这般地恶毒之极。她、她竟然……”
说到这里,钱氏用手帕掩住了面,泣道:“只是,我可怜的孙子,你可怜的孩子啊,都还没有见到天日,就、就这么地去了啊……呜呜……”
闻言,朱承平如遭雷击,身形微晃,他喃喃地道:“这、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就是这个丫头,月儿那丫头好心送她到门口,她却蛇蝎心肠,在月儿过门槛的时候,竟然伸手推了她一把。可怜的月儿,素来体弱,又怀着孩子,哪里经得起她这般毒手,当场,就见了红……”
“这一切,香谨看得清清楚楚,在场的丫头也都可以作为人证,我都细细地盘问过了,平儿啊,你一定要为月儿作主啊!”
朱承平缓缓地走到了仍跪着的落蕊面前,厉声地问道:“落蕊,我一向见你是个稳重懂事的,这才出门的时候将奶奶托付于你,着你多加照顾。你,就是这么给我照顾的吗?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来人,将这丫头给我拖下去,给我打!狠狠地打!”
立马进来两个婆子,架住了落蕊,要将她拖出去,钱氏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就在此时,落蕊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神力,挣脱了两个婆子,冲了过来,抱住了朱承平的大腿,大声地喊道:“世子爷,冤枉啊、冤枉啊!”
“冤枉,你又什么冤枉,有西院这么多丫头作证,你是说,她们都在冤枉你吗?”
朱承平冷声道,显然对落蕊的话并不相信。
钱氏也道:“如果要冤枉,为什么不冤枉别人,只冤枉你呢?”
落蕊这时方道:“夫人、世子爷不信的话,有人可以替奴婢为证。”
钱氏一震,身子直了起来,她盯着落蕊,却见她仍是一副低眉垂目,老老实实的样子。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没有想到,一直只晓得喊冤,却百口莫辩的她竟然在后头留了这么一手。
只等待这最后的一击。
钱氏意识到,事情要坏了。
回到世子院,日头已经快到正中了。
朱承平的书房屋,一尘不染,整整齐齐,案边,摆着一盆水仙,花盆造型别致,陶朱色的盆口浅浅地,显得水格外地清流,绿色的叶子与水相映,格外的清翠欲滴。
朱承平已经换了一身朱色的家常服饰,没有什么繁复的图案,只用金线缀了边,艳丽的色泽一般的男子很难驾驭,穿在他的身上,却格外地尊贵中又不失清俊。
裙摆拖过石面,拿着书的朱承平抬起头来,落蕊将将端着杯茶,踏入了房门。
两个对视,脸上均浮现出了笑意。
“辛苦你了,落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