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牙行的小厮,闻鱼将自己关在七支轩东厢半天没出来。
  第二日,罕见地坐在铜镜前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等到游烬下值回府后,主动去正院外求见。
  游烬听到是她,挥挥手让伺候他更衣的丫鬟下去,拿过帛布擦干手上的水珠,将刚刚解下的腰带又重新扣了回去。
  余嬷嬷领着人进来,自己站在门边候着。
  游烬坐在圆桌前半垂着眸子,听见脚步声抬头,便看见那道雪青色的纤瘦身影落拓走近。
  呼吸微窒。
  虽然依旧是男装打扮,因着长袍颜色干净清爽,衬得人愈发的温润亲和。
  头发高高束起,净面白玉发冠上只简单插了只同色的素簪,露出光洁的额头。细细的绒发温顺地贴着额头脸颊两侧,乖顺又透着几分可爱。
  尽管依旧带着那张面具,却掩不住灼灼风姿。
  他喉咙紧了紧:“坐。”
  闻鱼也不扭捏,衣摆撩开些许弧度,风雅落座:“游大人,在下不请自来就不与您客套了,有件事,想求您帮忙。”
  游烬唇角掀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并没接话,反倒是对着外面的余嬷嬷吩咐:“传膳吧。”转而问闻鱼:“晚膳可曾用?”
  闻鱼舌头滚了一圈,识趣地顺着他的意思回答:“时辰尚早,并未。”
  眼下还未到酉时,吃的哪门子饭?
  她眯眼看了眼外面的天光,心下腹诽。
  从前他几日不归都是常事,纵是回来,也多半是戌时之后。如今倒是恋家的紧,太阳还没落山他就已经坐到府上了。
  莫不是那时候因为她在府上,逼得他有家归不得?
  想到这,闻鱼抿了抿唇。
  方才已经起了话头,依着大人的性子,若是想管,定然会追问下文;若是不想管,她再提也无甚作用,莫不如等他给个准话在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若是大人这里行不通,那她就要另想法子了。
  顾家舅舅纵然在京,不到万一也是不能求的,或许鱼公子的名号能借用一番。
  伺候的人将饭菜端上来后规矩地退下,屋里除了两人碗箸的声音,安静得落针可闻。
  闻鱼瞅着空荡的房间:“怎么不见布菜的人?”
  游家底蕴深厚,规矩也重。
  游烬又是个从小被精粮细面伺候着养长大的,像吃饭穿衣这样的活儿在府里他是不会做的,否则伺候的下人免不了要被叫到前头去问话受罚。
  游烬盛汤的手顿了顿,淡声道:“下面的人手脚粗苯,用不惯。”
  门口候着的余嬷嬷:“……”
  若是一个伺候不好,您说这话还可信。
  可是连着她在内,夫人走后可是换了三四个布菜伺候的,刚进屋便被撵了出去,这能怪别人?
  话题又聊死了,两个人之间充斥着尴尬的沉默。
  游烬话少,闻鱼自然是也不会再提那些旧事让自己糟心,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对面的人倒是吃的香甜。
  看她落了箸,游烬也将手中的汤勺放下:“何事为难了?”
  能让她主动登门相求的事儿,游烬一时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方才他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儿,实在是没想出来除了楚王府的事情,还有什么能让她求到他面前。
  “学府路附近有一处铺面,后面还连着座二进的宅院,我想将它买下来,可牙行的人说那房子他们只租不卖,想问大人能不能帮忙给想想办法。”
  她今日试探那小厮良久,即便是给出比市价多一倍的价格,他都不肯松口,想来是东家下了死命令。
  更蹊跷的是,她一说要买那铺面,小厮吓得脸都白了,笑得又僵又假。
  当时她留了个心眼,没再逼问。
  但是那宅子她是非收回来不可得:“若是大人肯帮忙,我愿意出三倍的价钱。可否请大人从中斡旋?”
  嫁妆拿回来,闻鱼底气也足了:“到时候若是还有什么需要打点疏通的地方,银钱也全部由我来出。若是能办成,算我欠大人一个人情,如何?”
  游烬深深地看她一眼。
  凭借游家和他的名字哪里需要什么打点?游府也不缺这点儿银子。她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不过就是不想跟他有过多的牵扯罢了。
  偏偏,他拿她无可奈何。
  “本官知晓了,你耐心等上几日。”
  闻鱼眼睛亮了几分,心中松了口气,总算是对游烬露了回真笑。
  “多谢大人!”
  游烬长睫扇合,无声看着她,指腹摩搓。
  翌日,闻鱼带上小池早早出了门。
  两人在街上路边的小摊跟前吃了顿早餐,两个芝麻烧饼,四个大肉包,再加没人一碗熬得浓稠的白米粥,小池吃得摸着肚子犯懒。
  雅宁阁的吃食自打收拾完厨房的婆子后,不知丰盛了多少倍。
  可能他命贱,觉着那些雕成花儿,摆成景儿的糕点菜肴还不如眼前这些。
  一个小花子在他们桌子跟前站了许久,直勾勾地盯着闻鱼。
  闻池脚尖踢到那孩子的小腿上,不重却很凶劣:“再看,打你!”
  小花子被他吓得鼻子一酸,眼眶泛红,嗫嚅道:“我饿。”
  闻鱼瞥了眼闻池,他悻悻地把腿收回来。
  从盘子里夹了个包子递给他:“拿着,走。”搡了一把小花子的肩膀,闻池臭着脸唬他。
  小花子又怯怯地看了闻鱼两眼,踩着一双露脚指头的旧鞋跑开了。
  两姐弟用完早膳,步行朝学府路走去。
  今日闻鱼本就是打算去看看宅子怎么安置,另外也想实地去看看那处铺面,怕自己进不去,这才把闻池从被窝里挖起来。
  但两人没走多久,就被一顶轿子拦住了去路。
  闻池半边身子挡在闻鱼跟前,戒备地盯着前面一队人马。
  “小兄弟别动怒,咱们不是坏人!”略细的嗓音雌雄莫辩,听着耳熟。
  白无须的安公公晃着微胖的身子从轿子后面疾步走出来,闻鱼心中一紧。
  到姐弟两人面前,安公公拱手行礼,声音略急:“公子可还记得奴才?上次还没来得及多谢公子对我家主子的救命之恩,后来遍寻不得,这才让下面的人帮忙盯着些,还请公子莫要介意。”
  话到这份上,闻鱼在想说不认识也是不可能:“寻我何事?”
  “奴才两次见您都是这身打扮,不知公子可听说过一人?”
  “?”
  “鱼公子。”
  闻鱼:“……不曾。”
  安公公不信,抄着手又问一遍:“公子当真不知那位江南名医鱼公子?”
  他们这些宫里做奴才的,旁的本事有没有不好说,论察言观色却都是个中翘楚。这人虽然再三否认,却定然是在撒谎。
  他这身装扮和那天一手银针,他可是亲眼瞧见的!不过他也没再逼问此事:“鱼公子医术无双,但老奴瞧着您的医术也定非凡俗。上次是老奴先前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公子,可否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跟奴才走一趟?”
  闻鱼拒绝:“之前的事好说!只是在下还有事在身,请回吧!”
  她拉着闻池的衣袖就打算离开,安公公忙又上前阻拦:“公子莫急!”递上一块腰牌,安公公小声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七皇子府的人,今日冒昧拦了公子的路,实是事出有因,还请公子帮忙!”
  闻鱼凝眉。
  既然知道她是大夫,求她,自然是为了治病救人。
  至于救谁,不言而喻。
  “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了!”跟七皇子扯上关系,那就离储位之争不远了,一着不慎就是泥潭深陷,还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她的态度太坚决,一点也没有商量的打算,眼看着就要走,安公公眼神陡然变锋利,掐着兰花指,细声道:“那咱家只得再得罪公子一回了!来人,请公子上轿!”
  软轿旁站的几人听令围过来,其中一人伸手想要扣住闻鱼的肩膀,却被闻池捏住手腕,向下一折。
  咔吧一声脆响,听得在场的人脸色骤变。
  闻鱼伸手拉住闻池,脸色森寒:“住手,我跟你们走!”
  京城不同于别的乡野江湖,更何况这些还是七皇子的人。
  清晨人少,只有寥寥几个遛鸟买菜的人。先前有两个提着鸟笼子的看见这边的动静,远远地绕开了。
  轿子被抬着穿街过巷,闻鱼知道现在就算出声喊人也没什么用,索性坐在轿子里教导闻池:“小池,这里是京都,不能随便跟人动手。”
  “姐姐。”闻池的声音委屈。
  他虽然不懂,但也知道闻鱼不是自愿上这轿子的。
  闻鱼替他将耳边的碎发别起来,笑道:“不高兴了?姐姐没事,咱们这是要去见个贵人!你等会儿乖乖跟在我身边,不要乱看乱跑,等办完了事情,姐姐带你去广味居吃烧鸡?”
  听到烧鸡,闻池的的嘴巴总算不翘得那么高了,闻鱼嫌弃地点他的额头:“出息!”
  她悄悄用手指捏住轿帘的一脚,贴在轿壁一侧,仔细地看着外面的路过的房舍。
  叫卖声渐远,不远处倒是传来抑扬顿挫的背书声,旁边一座宅子的朱门前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上写着“曾府”。
  软轿行的很快,但抬轿子的人显然是有功夫的,轿子很稳。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太阳升的高了,鸟雀也开始在枝头乱蹦。涓涓细流从旁边的石渠中流过,一侧紫竹林立。
  软轿就在这是停下,安公公走了这么久,有些气喘:“公子,到地方了,请您下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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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作业~~
  温柔的男二要出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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