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达知府衙门的时候,小凶兽闻池正在翻云弄海。
  闻鱼看着他衣服上的口子,眸色暗沉了些许。
  满头汗珠的知府大人一看见游烬他们来了,忙苦着脸过来:“游大人,鱼公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人自称是鱼公子的弟弟,上来就让我们交人,衙役们也实在是没办法,您看,我这胳膊上都挨了一下。”
  知府撩起袖子,给闻鱼看了眼乌青的手臂。
  “小池。”闻鱼冲着院内喊了声。
  游烬陪着知府往里走,闻鱼站在原地等闻池过来,细细地检查了他一圈,确认只有一些轻微的刮伤才缓和了神色:“是我不对,忘记回去告诉你我已经出来了!”
  “姐姐……”闻池委屈地低着头:“衣服破了。”
  闻鱼这会儿哪还会怪他这些,低声问:“明日给你买套新的可好?”
  闻池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倒算似的点头,随即又捏起她的袖口嗅了嗅,语气比之前还幽怨,隐约要哭:“鱼丸!”
  闻鱼:“……”
  方才一世情急打翻了那碗鱼丸面的碗底,有些汤汁溅到了袖子上。
  这会儿被他逮个正着,闻鱼不由得面色讪讪:“是游大人请客,我就吃了一……两颗!”
  谁知不解释还好,她刚解释完,闻池就真哭了!
  闻鱼:“……”
  安抚好闻池之后,闻鱼带着他进了府衙。
  不知道游烬跟知府说了什么,两人倒是相谈甚欢,连带看她的眼睛都闪着精光。
  “实在抱歉给您造成的麻烦,是在下一时不慎没有交代清楚,才让他伤了府衙的兄弟们,这些便当做是我赔给大家的酒钱,还请大人代为收下。”
  闻鱼谦逊地行礼后地上一个钱袋。
  知府刚得了游烬回去为他搭线吏部尚书的承诺,哪里敢当着他的面收闻鱼的前,亲手扶他起来,赐座,道:“鱼公子客气了!都是小孩子间的嬉闹,不严重,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闻鱼:“……”
  刚刚架住闻池的人中可是有两三个中年捕头,这能称作小孩子嬉闹?府衙的巨婴这么老?
  不过看他这态度便知是游烬已经打点好了,闻鱼不由得心中长叹一口声。
  先前的事儿还没来得及还人情呢,这是又欠了新的?
  游烬坐着喝茶,未作表示。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闻鱼便打算回客栈,游烬也跟着向知府告辞。
  走到门口的时候,游烬忽然开口:“再有几日我这边的差事就要结束了,你可打算回京看看父母?”
  闻鱼心中一沉。
  当初做那样的决定,为了以防万一,除了匿名提前请了挖坟的人手外,她并未告知任何一人,便是爹娘也瞒着的,就怕事情败露,连累他们二老并顾府跟着蒙羞。
  说不想亲人那是假的。
  可如今她已经是个过世许久的人,又有何颜面再出现他们的面前?若是追问当年之事,她又该如何解释?
  闻鱼牵强地笑了下,摇头:“不了,就让他们当……我已经死了吧。”
  游烬的眸色黯了黯,不附和。
  第二日,闻鱼再次去霍府的时候始终没看到游烬。
  她捏了下带在身上的腰牌,状似不经意地问霍邕:“那位替你试针的公子今日为何没出现?”
  霍邕双手抓着一个软枕,疼得眼前发黑,以为这不过是闻鱼分散他注意力的法子,坦诚相告:“我那好友昨夜就辞行了,现下怕是已经回京了吧!”
  闻鱼捻针的动作有片刻凝滞,心知实情不对。
  游烬昨日明明是说霍府的事情还要几日才能办完离开,怎会昨晚就辞行?
  难不成是在她这吃了闭门羹,提前离开了?她自嘲地笑了下,并不觉得自己能影响到他。
  事实上游烬也并未离开钟陵。
  她拎着药箱向客栈走的时候,斜对面的酒楼里,游烬正持着一杯酒盏倚靠在轩窗旁看她。
  怀仓进来,顺手将雅间的门合上:“赵之恒已经安全送到了洪县,孙家和霍家联手收受贿赂,买卖官爵以及私造兵器的事情也已经快马加鞭送回京城,今晚应该就能到圣上手里。眼下钟陵城已经不安全了,咱们也得尽快离开。”
  “嗯。”
  怀仓:“……”就这?
  原本他们今天转移完赵之恒就该离开的,可是主子却只是向霍家辞了行,绕一圈又回到钟陵城的客栈里,为了什么他们主仆心知肚明。
  但是这样眼巴巴地看着有什么用!
  怀仓是四年前才回京辅佐游烬的,对二人当初种种并不知情。他抱剑倚靠在门边,问:“夫人当初是怎么嫁给您的?”
  游烬忽然听到他的问话,冷清的眸子僵滞,房内一片沉默。
  怎么嫁给他的呢?
  他以为自己忘了那场对他来说波澜不起的大婚,没想到却是点滴都记着的。
  祖父德高望重,又是纯臣,许多想法并不那么贴合当今圣上的心意。
  奈何游家鼎盛多年,门生故旧无数,朝堂百官对于他老人家的谏言莫不赞同,使得圣上心生芥蒂。
  后来一连串的朝堂变故,让他在年幼失去双亲之后,又将失去祖父。
  彼时游家旁支虎视眈眈,朝野上下忌惮着圣意都和游家断了往来,就连年少时的心悦之人都疏远了他。
  祖父怕自己故去后他要守孝耽搁了婚事,便提着一口气让二婶帮忙相看。
  冒着违逆的祖父的风险,他本打算和顾泠兰说一声,让祖父派人上顾家提亲,却只在她窗下听见一句“游烬他……如今怕是已经不堪为良配了!”
  心灰意冷之时,圣上却一纸诏书,将他和顾家那位名不见经传的表小姐凑成了一对。
  婚宴之上,他本着为人夫君的职责,麻木地迎亲,拜堂,直至进入洞房。
  然后……他便丢下了小姑娘去前院招呼客人,酩酊大醉。
  怀仓看他落寞的样子便知道当时的情景怕不是多喜悦,可他平日里话少,实在不知怎么规劝旁人,只能干巴巴地说:“好歹夫人还活着,男子汉大丈夫,就是弄丢了一次,再找回来便是了!”
  游烬一手盖住眉眼,喃喃:“怕没那么容易。”那人现在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这世上哪有容易的事!再说便宜又没好货!难不成你还想等她躺别的男人身边时再后悔一次?”
  “怀仓?”
  “嗯?”
  “请个西席读书或者营地加训三个月,你选一个。”
  怀仓:“!!!”
  闻鱼知道若是游烬自己不想被发现,她肯定查不到他的踪迹。
  走了也好,至少这样就不会再说让她回去看看爹娘之类的话惹她难受了。
  夜里,闻鱼睡得一点都不安稳,一会儿是爹娘在自己牌位前落泪的样子,一会儿是外祖母对着佛祖为她祈福的场景。
  顾泠兰他们对她并不算好,但外祖母因为母亲的关系是真的心疼她的,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晨光微熹时,她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睁开酸涩,她禁不住按了按太阳穴。
  收拾好出来时,闻池已经在她门前的围栏上坐着在吃烧饼,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楼下的大堂。
  “看什么呢?”
  闻池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烧饼递给她,道:“外面抓人,街上热闹。”
  烧饼应是刚烤出来不久,还带着浓郁的芝麻香,闻鱼带着他出客栈去吃早餐,这才发现今日钟陵城摆摊的人格外少。
  他们走了好大一截才找到卖早点的摊位,闻鱼问:“今日怎么人这么少?”
  “嗐,都被吓得不敢出门了呗!要不是一家老小等着吃饭,谁想这时候出来触霉头!”
  “吓得?发生什么事儿了?”
  老板利落地给他们端上豆腐脑,小声讲:“还不是孙家和霍家,听说后半夜突然来了一队皇城的兵马,直接将他们给围上了,里面抓的可是干净呢!”
  闻鱼眉头一皱,孙家也就是那位邱岚姑娘的外祖家,前几日不还好好的么?还有霍家,也不知霍邕怎么样了?
  自己的病人,她既是收了霍家的银子,自当关心些。
  打点了牢头后,闻鱼提着食盒进去,在一处牢门前停下:“霍小少爷。”
  霍邕并未遭罪,只是牢房里肯定是不能用轮椅的,他盖了张薄被在腿上,依靠着墙面一动不动。
  看见闻鱼,惊讶地坐直了身体:“鱼公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你的腿还需要两次针,在下要对你负责。”
  霍邕哈哈大笑,丝毫没有身在牢笼的窘迫:“多谢公子!就算我这腿治不好,能交你这样一个朋友也是值了!”
  “质疑我的针灸之术?”
  “并非如此!”霍邕讪笑了一下:“鱼公子别误会,只是从我进这牢房至今,你却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树倒猢狲散,人之常情。”
  “是啊,所以如你这般的人才显得难能可贵啊!”
  闻鱼觉得他过誉了,不过还没等她再谦虚,霍邕的声音忽然又低了下去:“不过我看人的眼光一向不准,就像我那位好友,我好像从来就没看清过。”
  “游大人?”闻鱼脱口而出。
  “是啊!”霍邕并未察觉不妥,道:“我如今身陷囹圄便是我那好友的神来之笔,他来钟陵办案?办得可不就是我们霍家和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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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仓:委屈~
  小禅:死于文盲和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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