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性思维（上）

  几分钟后，我们按照约定，回到了刚才所在的地方重聚。
  “你们找到了什么没有？”我只是去拿了一柄火铳，根本也没有仔细地查看实验室就回来了，所以便先询问了一下其它人查看的结果。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们一起摇头道：“什么也没有啊...”
  “啊？”我先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随即也有些明白了过来，“大概是那些窥探的地方真的被堵起来了，那你们也没有听到什么吗？”
  “不对！”雅美马上更加用力地摇起头来，“我往上一共爬了三层，每一层都找到了那些观察孔，都没有被堵起来啊...那些观察孔开的很巧妙，大部分都是在别的房间或是大厅的顶上...但我确实一个人也没看到，也没听到有任何动静。”
  “什么动静都没有吗？”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你说你往上爬了三层？那离最顶层应该还差一层的吧？”
  “喂！”她又把腰叉起来了，“你是在埋怨我爬的太少了吗？”
  “不不不，”我赶紧摆手道：“我没那个意思，不过...嗯，也许你只看了一个方向的情况，还有别的方向...”
  我话没说完就被雪妍打断了，她本来是在一旁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肘间和膝盖，好像都是因为爬梯子粘上的尘土，听到我的话以后马上抱怨道：“要是不放心我们打探消息，你自己上去看看啊。雅美和我都爬了三层，我们一人看了一边，都没有任何发现的。”
  梨佳突然举起一只手来...有点那种怯生生的样子...向我报告说：“我也看了一边，也没有任何发现。”
  这座大城堡是四方形的建筑，而城堡里的这条监视暗道是呈十字型布置在城堡中的，如果走到这条暗道的任何一个尽头，就能窥探城堡在这一层的整整一条边的状况。
  我看向克莱尔，她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的遭遇和其他人是一样的。
  “那她会到哪里去呢？”我开始越发有点感到奇怪了。
  “你说的是谁啊？谁到哪里去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位神秘的夫人了。”
  她们一起转过头来对着我，眼神都非常的严肃，这让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你好像对那位夫人的状况很了解啊。”雅美终于问了出来。
  “喂！你们想哪儿去啦？我只是猜测一下她的行踪而已，你们不会...不会以为我和她有什么吧？”
  “拉倒吧，”雅美啐了一口，“就你这样的癞蛤蟆，也就我们能上你的当了，你就别去祸害别的天鹅了好不好？”
  “你说那位夫人是天鹅？嘿...就算是，那也是只老鹅了...我...”
  “行啦！”雪妍突然伸手过来打了我一下，虽然只是胸口，但我发觉她还真的很用力，看来就是为了报复我之前让她吃瘪的行为，她打完了以后，先得意地笑了一下，然后才道：“我们的意思是，你既然猜到了那个夫人的状况，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路上神神秘秘的，还叫我们去打探...”
  “都说了只是猜测啊...”我解释道：“要是猜什么都去给你们说，那还不被你们给笑死啊？而且...很明显，我这次猜错了。”
  “你到底猜了些什么？”
  “我原来想...那个乔莉埃特之所以没有对我们给梦莎搞化妆，是因为她不在监视器面前，所以没看到...”
  “对呀，你之前已经说了的。”
  “而当时有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可以解释她的行为...大敌将至，她怎么都要去准备一下的吧，可是她的搭档，也就是特雷克的母亲，那位康妮夫人，她已经躺在床上装了两年的晕了。我们救她出来以后，发现她脚步轻浮，身形摇晃...现在看来，也并不全都是装的。我猜，这位康妮夫人既然是乔莉埃特的坐骑，应该怎么都有几把刷子的，但她躺了这么久，一定需要活动一下筋骨才能进入状态的...”
  “呃，我明白了，你当时猜她们可能找了个什么地方在练习？”
  “对，我和雪妍第一次到楼顶上去的时候，我特意观察了一下沿途几层楼的结构环境，也只有第四层，也就是城堡顶楼再下来一层，那个楼道大厅算是比较空旷的，至少比顶楼那个书房要大一圈。所以如果她们要练习配合，应该就是在那里无疑了...所以我才问你们是否有兴趣出来打发时间的...如果能够亲眼偷瞄一下那位夫人的武艺，对我们应该也是有些助益的吧？”
  “嗯，你说的对。”几位女生纷纷点头...骑士的世界里可没有武侠江湖中那么多的规矩，什么不能偷看别人练武啊，什么拜了师就不能再拜其它门派啊...在骑士们的眼里，只要能够想办法提升自己的技艺，都不是坏事，真要是看到了谁的独门绝技，那也不能算是偷看，谁让你要在我面前演练的？
  “可我没想到的是，刚才大家这么一打探，却完全得不到一点信息...难道她们操练完了以后，又退回去了？没这么快的呀...我想她们至少也要花上半小时来磨合的...”
  “我觉得你猜的应该没错，或许是我们刚才看漏了呢？也可能从我们的窥探孔根本就看不到她们的位置。”
  我摇了摇头，“不，不对，四层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我第一次上来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整层楼都没有一扇对外的窗户...考虑到这座城堡建造的时候正是百年大战期间，那么它一定有很多军事用途的...假如最顶上的那一层是指挥部，那么第四层应该就是驻扎了作为预备的精锐卫队所在地。在这种封闭的空间里，你们不应该什么都没听到...除非，本来就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或许...她们没有在那里练习，而是就在顶层呢？”雅美问道。
  “那样的话，她们不可能没发现我们在休息室的举动啊...”
  “这么看来的话...”雪妍沉吟了一下，缓慢地道：“那明远你可能真的猜错了...那位夫人会不会是因为看到有人悄悄地进入了城堡，所以才离开顶楼去处理的呢？”
  “这就更说不过去了...按照时间推断，那些家伙进来的时候应该正是乔莉埃特派梦莎去找我们的时候啊。如果那个时候她已经发现城堡里的状况了，又怎么会让梦莎不慌不忙地去跟我们说那些话呢？她应该拼命地赶我们走才对吧？你们说呢？”
  我们一群人都沉默了起来，我努力地想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想要想清楚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被我疏漏的地方...但雪妍却再一次开口了：“其实，还有一种可能的...你们想过吗？”
  我当时根本就没想别的，只是抬起头来看向雪妍，想要知道她说的可能是什么，可是却看见她当时一双眼正盯着我...如果单单是盯我，我也习惯了，可我发现，她一会儿盯我看看，一会儿又盯一下雅美，那一双妙目来回不断地在我们两个的身上移来移去。
  雅美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种奇怪的目光，只是催促道：“你怎么啦？想到什么快点说啊...你别学明远那个做派好不好？”
  我心中一动，突然就明白过来了...也不是完全明白，而是对雪妍...我基本上能猜到她想要说什么了。就在这时候，刚好看到她的目光再一次向我移来，我叹了口气，抢先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了...不过...”
  “你是不是想问我，我有什么证据？”雪妍回答道，“老实说，我并没有什么证据的，不过...如果不这么想的话，有一件事就无法解释了。”
  我心中又是一愣，随即点头道：“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雅美急的要跺脚了，倒是梨佳等人什么都没说，都静静地在一旁等着。雪妍也闭上了嘴唇，低下了头。
  “我们在说一种惯性思维...”我解释道：“一种很容易影响我们看法的思维模式。”
  “惯性思维？”
  “嗯...你知道为什么在人类的历史上，有一种行为总是很难被人接受吗？从某一方面来说，这种行为叫做六亲不认，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可以叫做大义灭亲...”
  雅美皱起眉来，“你到底想说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跟我扯大义灭亲？是要我灭掉你的意思吗？”
  “我必须要循序渐进地解释这件事...否则，这里的人里，最受不了的，就是你了。”我无奈地道。
  “嗯？你的意思...和我有关吗？”
  “当然...我刚才说了，为什么大义灭亲的行为很难为人接受...那是因为从本质上来说，我们每一个人，如果不是有什么非常意外的遭遇，都不会认为自己的亲人是坏人...或者说，是和自己立场相对的人。所以每当自己的亲人做出了什么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我们的第一反应，总是会想办法先在心理为他们辩护...同样的，当我们看到其它人，和自己的亲人有什么难以调和的矛盾时，心里也会第一时间想，他们不应该那样的...”
  “这是常识啊，可是这和我们现在的事情有什么关系？”雅美的眉头依然锁得如同一条线似的。
  “我是想说，亲人既然如此，那些近似于亲人的人是不是也一样呢？像我们这样一进学院就开始打架，一直打到毕业的，学员之间，学员和老师之间，甚至哪怕是以前从不认识，一见面以后才得知是校友的人之间...那份情意怕是比一些亲人之间的关系，还要亲切吧。”我盯着雅美道：“所以，在遇到这样的人时，我们的心理都不可避免地都会拉近和她之间的关系...”
  雅美后退了两步，贴到了地道里的一堵边墙上，她的表情是一下子呆住了，但也是一下子恍然大悟了，她有些口齿不清地道：“你是想说...乔莉埃特？”
  “是！我说的就是她！”我老实地承认道：“因为今天，我们很可能要在她的身上栽一个大跟头！”
  眼见雅美沉默不语，我又叹了一口气，“这个跟头，应该说，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栽倒的了...尤其是从她来到我们身边，告诉我们，她以前也是希欧多尔的人。从那时起，唉...你和我一直都在找证据...去证明她是一个好人！”
  雅美并不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相反，她其实聪明的很，只是有时候她的反应会比雪妍慢那么一点点...因为相对而言，她的所见所闻所知所想中，掺入的感情因素要多得多。
  所以当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也已经完全明白我想要说的是什么了。我之所以会说的这么含蓄，也是因为之前我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参入皮特曼家族的家事时，雅美却用私房钱的问题和我打了个赌，并且力主要帮助乔莉埃特去对抗她的敌人：可以说，从那时候开始，我所做的一切部署，几乎都可以归结到雅美的那个决定。
  但雅美并没有马上附和我和雪妍的想法，而是向着我举起一只手，问道：“等等，可是我们确实是论证过的啊...她的那些所作所为都是有原因的，因为特雷克...”
  我接着她的话道：“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六亲不认，大义灭亲的问题了...正是因为有了特里克恩，特雷克这对兄弟，我们根本就没再往别的方向上想...按照我们原来的推论，乔莉埃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那对兄弟顺利地继承皮特曼家族的财产，对不对？然而假如这一切只是乔莉埃特做给我们看的呢？”
  “你...”雅美的眼睛眯了一下，“这...是不是太...太匪夷所思了，她们...是母子啊。”
  “是啊，都知道虎毒也不食子的，”我点头赞同道，“不过我们不得不面对另一个原因...几乎全世界的继承法里，对于第一顺序继承人的排序：配偶都是排在子女前面的。”
  “啊...”一旁的梨佳终于忍不住低声喊了一下，紧接着便抬起头看向我，她的表情非常复杂，有许多惊吓，也有不少责备：“你...你怎么能...”
  “我怎么能把人想的那么坏？”我反问了一句，接着又苦笑道：“我也不想的，可是雪妍刚才有一句话说的太对了...如果不这样解释，就有另一个问题无法解释了：那些骑联的人既然已经进了城堡，为什么不去楼顶找乔莉埃特？却打开另一个暗门，直接去竞技场和我们怼起来了？”
  大概是觉得我一直在单独地说服着雅美和梨佳，不想我这么孤军奋战吧，雪妍插进来帮了我一句话：“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