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钝的对手

  那名女骑士的坐骑跑了大概七八步,但这七八步真算得上是举步维艰。因为她们起步慢了一点,而艾米丽却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几乎每一步都有一支劲道很足的箭射向了她们。那些箭支支都命中了盾牌,而且每一箭都让那名女骑士和她的坐骑发出极强的震动,让她们始终没办法快起来。
  所以这七八步之后,那名女骑士仅仅移动了十来步而已。但艾米丽也只移动了十来步,她很刻意地始终保持着和对方的距离,双方位移之后,却都没有接近多少。虽然我们还不知道艾米丽究竟是怎么计划的,但看得出来,她到目前为止还是掌握着主动权的。
  感觉到不对劲的女骑士干脆停止了前进,再一次把两面盾牌稳稳地架住,把自己和坐骑都完全地遮挡了起来。另一边的艾米丽也暂时停止了放箭。两边又对峙起来了。
  比起之前的那些决斗比赛,这一场确实要惊心动魄的多...当然这是对我们这些比较内行的人来说。双方从一开始就斗智斗勇,拼比着耐性和反应。虽然两人对峙了这么久才开始行动,但我们却看的津津有味。
  由于我们的精神过于集中,所以也没注意到这时候有人从我们背后走了过来,不过来人接近到我们的贵宾室后门门口就停下了,然后好像做了一些动作。这些动作发出的声音到底还是让我听到了,我转过头去,看见的是露莎和爱尔娜。只见她们站在最后面,左顾右盼的,好像对我们这一大群人都挤在门口感到很好奇,却没有走上来,而是一边看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物,看得出来,她们身上的铠甲和鞍具应该是刚脱下没多久的。
  雅美也转头看到她们了,忙向她们招了招手。两个女生正想上前,却又同时停住了脚步,然后又观望了一下...爱尔娜歪着头想了想,很快跪趴了下来,又回头向露莎摇了摇头。露莎楞了一下,马上笑了笑,在爱尔娜的背上坐下,然后由着她一直爬了过来。
  我挺心疼爱尔娜的,这里的地板可都是大理石面的,爱尔娜刚才把装备整理的太干净了,现在身上只有衬衣和短裙,腿上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现在要驮着露莎,关着膝盖在地上磨,可不是那么好受的...别说她了,就算是我们这些已经相当职业的坐骑也没有经过这种跪爬式训练...果然,等她爬到我旁边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膝盖不但磨得通红,甚至还磨出一些血迹了。
  但爱尔娜却浑然不觉,她甚至还很欢快地向我做了个鬼脸,然后又嘟了一下嘴,四肢用力地拄在地上,支撑着露莎的体重。那样子好像是在告诉我,她不比我差。
  “你们怎么来了?”雅美等她们稳住了身体,马上问道,“还安全么?”
  “都还好啦,我们冲出去以后本来想直接去医院的,不过那个特雷克却担心有人会顺着我们的足迹找上来。所以我们就干脆在这个城堡附近一直绕圈。后来就碰上了莫妮卡,才知道明远他把事情都办好,又潜回来了。”露莎详细地介绍道:“特雷克说,如果乔莉埃特找人来查点人数的话,那大团长一个人回来也会不好办的,尤其是她,”她指了指身下的爱尔娜,“有很多人都知道她来了我们的贵宾室没有回去。”
  “可是刚才已经有人来查看过了。”我忍不住插了句话,“也许那个人除了看我也注意到你们不在,你们想好借口了吗?”
  “当然想好了,我就说我把她叫到一边查问事情去了。反正我已经以真面目示人了,这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带着一身仇恨来的。”
  雅美担心道:“露莎学姐,那你可要注意安全...”
  “我的安全?呵,我现在的安全可和你们在一起了,要危险还是要安全,大家都在一起!”
  雅美也笑了起来,“好吧,不过她来的正好...”她低下头道:“你就是爱尔娜是吗?呵,看不出,你追起帅哥来,还真够拼命的。”
  爱尔娜抬头笑道:“彼此彼此,大家都一样,方式不同而已。”
  雅美好像有些忍不住似的,抬起脚来,在爱尔娜的脸颊上轻轻踢了一下,口里道:“你也太乖巧啦,要是早两年啊,我一定收了你!好啦,我们现在就等着来一个帮我们介绍的呢。你快点帮我们说明一下,场上那个拿盾牌的是谁?”
  爱尔娜抬头看向场上,仔细地看了看,突然吃惊地道:“她是兰璐思姐妹啊...不过我不知道她是姐姐还是妹妹。另一个不就是...呃,我看错了呢,那是你们的人吧?我之前见过的那个红发小姐姐。”
  “她们很有名吗?”
  “有一点吧,她们经常在南边的牧场进行训练,由于场面很壮观,引得许多骑士都曾经前去观摩过,不过我听说她们从来没有上过竞技场的。”
  “你说的场面壮观是什么意思?”
  “就是她们训练的场面啊,她们两个里有一个特别会射箭,但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然后另一个呢,就总扛着盾牌去配合她,两个人每次训练都是相隔一百来米,据说她们训练时射出的箭每一箭都能很准确地命中!这么远,还是命中跑动中的盾牌,真的是非常神奇。我虽然没去看过她们的表演,但听很多人都在传说她们的神奇...”
  “呼...”我和雅美,还有雪妍,梨佳,四个人几乎是同时出了一口气。
  “咦?你们怎么了?好像一点不担心,还很放心的样子啊?”爱尔娜好奇地问道。
  见其它三个女生都没吭声,雅美还在我背上轻轻敲了敲,我知道她们又等着我说呢,只好道:“一百米外飞来的箭,如果不是力气很大的弓手射的,那基本上已经快没什么力量了。刚才那个弓箭手已经出场了,她的弓虽然很长,力道应该也很强,但还没到那种夸张的地步,所以她射出去的箭在一百米外一样也没什么速度了。另一位骑士虽然拿着两面盾牌,但说实话,哪怕是个正常人要接这样的箭也不算什么难事。她接惯了这种慢箭,现在对于艾米丽的箭可就没有太大的把握...我想她一开始跑了那几步以后,自己也发现了,所以才不得不停下来。”
  “停下来就可以抵挡吗?”爱尔娜又问道。
  “骑士在奔跑的过程中,稳定性肯定是比站立状态要差的多。她刚才走的最后一步,差点都被一箭给撞下去了,所以不得不停下来。现在看起来,艾米丽虽然还没有掌握主动权,但毫无疑问地拥有不少优势。所以我们才会觉得放心。”
  “原来是这样...”爱尔娜回答了一声,又叹了口气,“原来你们都是那么有眼光的人呢,感觉好有水平啊。皮特曼家族的骑士恐怕没几个有你们这样的实力。”
  “怎么?这对姐妹也是皮特曼家族的?”
  “是啊...听说她们也是皮特曼家族的远亲。”
  “那为什么没有呆在皮特曼家族的那个贵宾室里呢?”
  “他们家啊,亲戚实在是太多了。据说是一百多年前世界大战的时候,因为死的人太多,各国都拼命鼓励生育。皮特曼家族趁着那个时候一下子扩大了好几倍的人口...我看见过他们的家族谱,有十几本好厚的书呢,有很多亲族都发展到海外去了。而且本地的不少家族其实也有不少和他们是有联姻的,多少也有一些皮特曼家族的血缘关系,所以他们每年办这个比武大会,也有另一层的目的,就是让那些亲族能够聚会一下...这里的贵宾室有一大半都和他们有亲戚关系的。”
  呃,搞了半天,这个比武大会还有附带会亲戚的用途呢。
  “她们还要对峙到什么时候啊?”爱尔娜介绍完了以后又问道。
  “应该快要结束了。”我回应道。
  “咦?你又知道了?难道她们中的谁露出破绽了吗?”
  “那倒不是...我对骑射手也不是很熟悉的,我自己射箭就是老射不准的那种。只不过她们两个人,还有她们的坐骑,现在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体力和精神力都会急速下降的,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撑得了那么久的。我看他们的体能都已经快要到极限了...所以觉得这场对峙花不了多少时间了。”
  “高度紧张体力就会下降?会吗?”没想到的是爱尔娜居然来了这么一句,“我现在怎么也没感觉体力下降了呢?”
  “你...你现在高度紧张了吗?”
  “是啊,我现在当然很紧张了,随时都在担心着等会儿会不会打起来呢。”
  “打起来?什么打起来啊?”
  “我们遇到莫妮卡的时候都听说了,夫人她准备和你们大闹一场呢!要是你们再抢几件金铠甲,彻底把她惹火了,恐怕这场架就避免不了了。”
  我还未回答,却听骑着她的露莎发话了:“那我们一会儿要是真打起来,你帮谁啊?”
  这其实是个颇难回答的问题,可是爱尔娜却是脱口而出:“还能帮谁啊?我现在可是你的坐骑啊,当然听你的。”
  顿时,周围的不管是男是女都为她这句话赞叹起来...唯独我很不以为然地苦笑了一下,因为她的回答实在是一把双刃剑:每个骑士恐怕都喜欢别人的坐骑能够这样的乖巧,但每个骑士恐怕都不喜欢自己的坐骑能够任人乘骑吧?说白了,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把爱车借给别人开的。
  就在这时候,包括我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再度把视力集中到场上去了,因为那名手执双盾的骑士突然做了一个动作:她把原来架在下面,用来遮挡坐骑的那面盾牌一下子丢在了地上。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在思索这个女骑士举着两面怪兽盾牌的缘故。这里不是战场,也不是像我们之前经历的那个造假工厂里的战斗。这是赛场,还是需要讲规则的。所以她实在没有必要举着两面盾牌...从她丢掉那面盾牌发出的声音来推断,这盾牌的重量还不小...她应该知道,艾米丽也不可能主动攻击她的坐骑,用盾牌遮住自己的坐骑实在是有点小人之心了。
  况且,她的盾牌虽大,但也没办法把坐骑全部遮挡起来,尤其是那两条腿。如果艾米丽要来个射人先射马,那攻击坐骑的腿脚是最方便的方式了。既然遮不住腿脚,那她这样吃力地举着两面盾牌,真是没有太大的意义。
  既然如此,她一开始为什么会带着两面盾牌进场呢?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可能:这是她的习惯!
  虽然我刚刚才说过,一百多米外射来的箭已经是强弩之末,是个平常人拿着大盾牌都能接得住。但如果真要细查的话,正常人是很容易接,骑士却不那么容易的。道理很简单,一个步行的人要前进或是后退,都不过是走一步就可以做到的事。但坐骑背着骑士的时候,要前进甚至冲锋都很容易,要后退却很不方便,除非是在骑士的操控下,缓缓后退。要在激烈的战斗中后退,或是像执盾接箭的那种状况下后退,就算是我也很难做得到。
  其实我该更早一些就猜到的,之前那位女骑射手所用的长弓实在是太长了一点。这种弓我也介绍过了,如果站立在地上放箭,可以保证射出的箭又远又狠,只不过准头就不怎么样了。越长的弓越是难以驾驭,中世纪的长弓手们根本就无法用长弓进行直瞄射击,他们只能靠集结成群,抬高射角,以抛射的方式形成箭雨,居高临下打击对手。而如果是骑兵使用这种长弓,那就不仅仅是准头差的问题了,由于在骑行中拉弓的施展距离根本不够,所以连威力和射程也会大打折扣...真不是什么东西都越大越好的。
  所以那女骑士拿着两面大盾牌的原因,只有这么一种可能...她的姐妹射来的箭,其实并没有多准,这样的箭即使是没什么速度了,也很有可能落在比较偏僻的地方。所以她只有用两面大盾,才可能把所有的箭都接下来。
  而要接下所有的箭的原因,就更简单了。刚才爱尔娜已经说过了,有无数的骑士都来观看她们的训练...那如同表演般的训练。在无数人的围观之下,如果连已经落得很慢的箭都接不住,那就太不雅了。所以,这一位女骑士只好拿着两面盾牌...其实,她拿着的,是她们姐妹俩的面子。
  而现在呢,她把这种习惯带到了赛场上。这显然是一种不太实用的习惯,因为艾米丽的所有向她射去的箭都落在了上面的盾牌上...唉,我觉得这女骑士的反应也不是那么机敏,要是我的话,恐怕在遭受第一支箭的攻击后,就会明白过来,并且把另一面盾牌给丢了。可她却挨了七八箭,最后又对峙了半天,才想明白...这不是不够机敏,是实在太迟钝了。
  想到这里,我实在是忍不住偷笑了起来,身子也没忍住地抖了起来。
  背上的雅美叹了口气,把腿一伸,架在了我的肩上。这样一来,她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了,终于压的我不再抖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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