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6,羞于表达

  抓起电话就call闺女,五分钟过去了,办公桌上的电话铃没响,郝天沐再call,电话依然安静得胜过平日。他额头上的汗珠都冒出来了,今天可是一点不热,他衣服也穿得刚刚好,但内心狂躁不已。该死,不会已经出事了吧?你说你没事包包里装一包包钱干什么?怕坏人不惦记呀?
  郝天沐望着自己的包包,他现在也很招摇,以为天下太平,人心淳朴。事实上呢?啧啧啧,这是谁呀,要钱你不会去挣吗?为什么要抢劫呀?你抢劫就抢劫吧,你别杀人啊?你杀人就杀人吧,你还斩首,啧啧啧,这是人干的事吗?简直太没有人性了。
  想到罗浩熙和桔子,郝天沐拿起电话准备叮嘱一番,号码还没拔完,他按了暂停键,可别吓着这两个,还是给冠英打电话,看他能不能安排人去保护一下。
  表侄儿的电话倒是很快就来了,很是急促地问,“表叔,您找我?什么事?”
  “看见新闻了吗?江城晚报,重大抢劫杀人事件,抢劫的可都是汉正街的大老板,你爸肯定有危险,你赶紧去保护保护,出了问题,咱可都承担不起呀。”郝天沐道。
  “知道知道,已经派人去了,您放心吧。”罗冠英在电话那头道。
  “保护你亲爹让别人去,你怎么能放心,你亲自去。”
  “表叔,我倒是想亲自去保护啊,可是身不由己呀,我现在在外面出差,抓金重山呢。”罗冠英在那头很急。
  “郝星那孩子包包里总是背那么多钱,会不会被抢劫犯盯上?”郝天沐说出了重点。
  “应该不会吧,郝星很低调的,而且抢劫事件集中在汉正街,那里的老板集中,朵岭是个郊区,应该还不会往那儿去,您和郝星最近不要进城就行了。”罗冠英安慰道。
  “好吧,好吧,给郝星打了几个call机,她一个都没回,急死我了。”
  “别急,别急,没事的,郝星本事大着呢,几个人不是她的对手。”
  “花拳绣腿有个鬼的用?人家歹徒穷凶极恶,用的是枪,她又不是铜墙铁壁,哪里挡得住子弹?算了,算了,你去忙吧,我赶紧回去看看。”郝天沐放下了电话,突然想起来,该问问金重山抓住了没有,有没有眉目的,但一转念,那是人家的工作秘密,不能逼人家泄密犯错。还是自己家人的安危重要。
  “这个混账东西,你说你要call机干什么?给你打电话你也不回,到处都是公用电话亭,回个电话能死啊?个不省心的东西。”郝天沐嘴里骂骂咧咧的,就往楼下跑,他要去省棉仓库看看,丫头到底听见call机响没有。
  是的,应该没问题的,怎么会有问题呢?到处都是有钱人,一个小丫头谁会看得中?
  这是第一次,郝天沐早退,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但此刻他已经乱了方寸,原来有钱也是件可怕的事,有生命危险啊。要是因为钱的问题把命丢了,他情愿守着清贫过日子。
  五分钟时间,车开到省棉仓库,那些纪律涣散的家伙们已经一只脚踏在自行车踏板上,准备冲下坡回家了,看到站长过来,连忙将车推回来,装作还在上班。掩耳盗铃地希望,郝站长能省略他们刚才的懒散。
  郝天沐对单位的这种状况早就心知肚明,深懂人生哲学,怎么会追究,只是跳下车道:“郝星呢?看见她没有?”
  “郝站长来了?郝星在里面看书。”韩树林迎上来道。
  “郝星,你爸爸找你。”钟英杰面露喜色讨好地帮着喊了起来。
  郝星跑出来一脸惊奇,道:“爸,什么事啊?这么急,马上就下班了,您跑过来找我?”
  “给你打了五六个call机,怎么一个都没回?你拿个call机干什么?”郝天沐看见闺女好好的,心放下了,但怒火也上来了。
  “call机呀?今天忘了带,放家里了。您找我有什么事?急成这样?”郝星问。
  “上车。”郝天沐没好气地吼道。
  第一次见郝站长发脾气,那些有心要蹭郝站长车的人,都畏缩了,不明所以地目送着这对父女上车而去。
  上车开出去,离省棉有些距离了,郝星问:“爸,发生什么事了?发这么大的脾气?”
  郝天沐丢给她那张江城晚报,道:“自己看。”
  “哟,特大抢劫杀人案,又发生了?”
  “是啊,你看看,杀的人是汉正街的老板,提着营业款回家的时候被一枪打死了,血流了一地,真是丧心病狂,最令人胆寒的是,还把脑袋给砍下来了,简直是土匪,过去的土匪也不会这么无情吧。”
  郝星把报纸往旁边一扔,意味深长地望着老爸,道:“爸,您担心您闺女被人给杀了?call机打了五六遍?”
  “谁担心你了?自从买call机,我就没打过,给你打着试试。那什么,你冠英表哥说了,让咱最近不要去江城。江城有钱人多了,咱才脱贫,应该不会到朵岭来。不过,小心没大错。”
  炎黄儿女最不擅长的就是表露感情,哪怕是最亲近的夫妻、直系血亲之间,心里纵使再牵念对方,情愿单方面爱得要死,也绝对吝啬用语言表达出来,这一现象当然也发生在郝家。
  郝天沐和卫稻香是彼此相爱的,但从没有谁说过这个爱字,更别谈说“我爱你”这三个字,在他们眼里那是肉麻,是矫情。
  郝天沐绝对是上爱亲妈,下爱四个孩子的,同样,亲妈和四个孩子也爱他,但没一个人用言语说出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全在一个个微小的行动中。
  譬如郝天沐夫妻俩经常坐在下山虎沙发上叽里咕噜,感叹,四个孩子总算长大了啊,生活能自理了,我们俩死了,他们也不会饿死了啊。
  再就是郝天沐只赚钱不花钱,想方设法弄个私房住着,借了一屁股债,也是怕有朝一日他们退休了,单位的房子不再给住,被人赶没尊严,流落街头很凄惨。
  再就是尽力勒紧裤腰带,什么钱可以不花,再穷也不让孩子失学,穿新衣服的钱没有,吃鸡鸭鱼肉的钱没有,但交学费的钱,从来都不缺。
  作为一家之主,郝天沐是费尽心力的,这些大事小情里,盛满的都是他的爱,对长辈的爱,对配偶的爱,对子女的爱,他爱这个家庭,情愿为了他们而抽一块钱一包的红金龙,不怕同事笑。所做的一切不是他不爱慕虚荣,而是他特别理智,知道虚荣之后,一家人的生活就成了问题。他的爱表现在每一件小事上,但从不表现在言语里。
  羞于表达,这就是九十年代炎黄子孙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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